对我而言,「法国新浪潮电影」始终是一个既憧憬又畏惧的存在。一方面,它有着好几尊高山仰止的大神以及无数影响深远的作品,另一方面,传说中那些晦涩玄奥的影片又令人担心因看不明白而半途而废。「新浪潮」究竟什么模样?意味着什么?在被某些评论鼓吹得神乎其神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作为一个热爱电影的人,在没看过之前是绝不能妄下结论的。因此,带着种种疑惑与好奇,我便决定从埃里克·侯麦入手,试着探寻一下这场风潮的三昧。
为什么选择首先观看侯麦的作品,其实很简单。相比「新浪潮运动」另几位干将如特吕弗、戈达尔,包括「左岸派」的雷乃等人更加肆意表现反常规的个人风格,侯麦的电影显得相对保守一些,不至于让人看得云里雾里。其次,侯麦有三大成系列的作品(「六个道德故事」系列、「喜剧与箴言」系列以及「四季故事」系列),通过这些影片可以更加系统地认识其风格和理念。
《春天的故事》是「四季故事」系列中的第一部,这一系列成片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当时的侯麦已年逾七旬,可以看作是他个人思想与导演造诣臻于顶峰的作品。对于看惯了好莱坞视觉大片的观众来说,《春天的故事》或许会使人觉得缺乏乐趣,但依本人的观影感受,如果当我们舍弃浮躁,真正安下心来细细品味,便会发现侯麦的电影相当醇厚绵长,具有能被反复咀嚼的迷人魅力。
与「新浪潮运动」其他导演一样,侯麦的作品也是典型的作者电影,有着鲜明的个人烙印。侯麦出道于文学教师,也做过《电影手册》的主编,因此从他的电影中可以嗅到浓郁的文学和哲学气息,比如对人物心理和细节的描摹,又如对白的生动睿智,看他的电影便如在阅读一本小说。另一方面,侯麦本人恪守古代隐士般的极简主义生活,追求朴素无为,甚至到了晚年仍然每天坐公交上下班。因而,他的电影亦很好地体现了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特征,侯麦对自然和真实的热衷近乎痴迷,低成本+实景+自然光+同期录音便是其电影的全部。于是,在平淡、随性与真实中,我们才能在过滤了所有技术赋予的花哨虚像后,看到侯麦真正想要告诉人们的东西。
《春天的故事》人物关系十分简单,主要角色只有四个。情节线索也一目了然,哲学老师让娜在朋友的聚会上邂逅了年轻的姑娘娜塔莎,并被卷入了对方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之中。这里面没有完整的人生脉络,也没有高潮迭起的戏剧冲突,取而代之的则是随意撷取的一段生活片段,以及剧中人物微妙的内心想法与情感。
这部电影看似散碎,但侯麦巧妙地运用了人物行为的动机和一些小事件将这段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串联起来,并指向一个关于「先验」与「内省」的主旨。影片中的让娜和娜塔莎是侯麦为此设立的两个标本:让娜崇尚井井有条的生活,对杂乱无序充满了排斥,并由此形成了理性多于感性的爱情观;而娜塔莎对父亲的女友伊芙有着极深的成见,潜意识中希望用让娜来作为对抗伊芙的工具。在本片的中间部分,让娜和伊芙有一段涉及「先验」的哲学讨论,这段貌似无关宏旨、絮叨琐碎的对话除了蕴藏着思辨和智慧以外,还是侯麦有意设置的点题之笔,悄悄地在观众心里预伏下线索。
到了影片的后半段,那场别墅夜谈以及项链事件的水落石出终于使让娜和娜塔莎得到了「内省」,两个朋友冰释前嫌。尤其是前者,表面上的「内省」是错怪了娜塔莎有意制造机会把她父亲伊戈和自己撮合在一起,而更深层次的「内省」或许连让娜自己也难以意识到,她对爱情也有暂时失去理性的一刻,哪怕只是暂时的。
对于现实中的人或事、甚或自身,无论是用眼睛(以娜塔莎为例)看,还是遵从先验(以让娜为例),我们观察到的可能只是片面的一部分,但本能驱使我们宁愿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于是导致了误会乃至敌视的产生,或者走入迷局,这也便是影片中那么多猜忌误解的缘由(娜塔莎与伊芙、娜塔莎与让娜、让娜与伊戈)。有时候,我们能发现真相及时醒悟,可更多的时候真相会被长久地掩藏,这时就需要人们去反省,去相互理解、相互体谅。
不过,侯麦对此保持着冷静。到了结尾,让娜仍然回到了她并不喜欢的住处(男友脏乱的屋子),只是用一束新鲜的花朵换掉了桌上业已枯萎的花朵。或许这才是侯麦的真正本意,「先验」是必然的,「内省」却是偶然的,就像春天般美好而短暂。四季轮回、循环往复,人们的本性和生活的常态始终难以改变。
侯麦在四季系列的第一部影片《春天的故事》中用了三个音乐。分别在开头和结尾用了贝多芬的F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5号(春天);36分钟的时候用了罗伯特·舒曼的钢琴奏鸣曲黎明之歌(les chants de l'aube);91分钟的时候用了舒曼的《交响练习曲》(Etudes symphoniques)。
『春天』
其实,我一直怀疑这首配乐到底是否为《春天》。某病也为了帮我寻找这首曲子翻箱倒柜,依然没有定论。不过,既然片尾已经明确注出,因此再怀疑下去就有点轴了。
贝多芬的曲子素来以恢宏、鼓舞人心著称。这首协奏曲,以清新的钢琴独奏开端,柔和的小提琴随后与之相互应合,轻松欢快、沁人心脾。侯麦把它拿来置于片头与片尾可谓用心良苦。和片子中现实的春天一样,这首小提琴协奏曲很好的起到了“蒙蔽”观众的作用。当然,这一刻意而为的“蒙蔽”,其真正用意却是更加有力的去唤醒。果真年年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人间就重新一片祥和美好么?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无论你季节如何轮转,人世间依然逃脱不了那些破事儿。大到战争、灾难,小到病痛、情爱,一切都不以季节的转换而产生实质性的变化。也许小到个人而言,它,这个叫做春天的东西,因为它温暖的气温,湿润的气候而带给了你若有若无的好情绪,是有可能的。但是,好情绪带来的怎样的结果,那又另当别论了。况且,它给每个人带来的并非都是好情绪。怀有春愁的人,大有其在。当然,这春愁也未必便带来坏结果。可,怎样又是好结果,怎样又是坏结果呢?也许于他是好,于她却又不好。于今日好,于明日却也未必好……如此这般纠结着,春天,即便作为实打实的跨越三个月度的时节,也只不过是个幻象而已。甚至说它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意淫也丝毫不为过吧。
『黎明之歌、交响练习曲以及舒曼』
舒曼的《黎明之歌》却是满怀哀伤的。所以,片子进行到36分钟的时候,Natacha坚持要为Jeanne弹奏这首《黎明之歌》时明确的表述了自己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其实就是侯麦自己的理解吧):虽说叫黎明之歌,但却是绝对属于夜晚的。因为它不明亮、不清澈,不带来黎明的希冀,而是缓慢、柔情万种,它让你清楚地反省。越是处在忧伤的情绪里,人们越容易看清自己,看清所处的环境不过依然是这个嘈杂的星球罢了。所有季节更替,所有晨昏变换,不过是太阳升落,远近造成的。无论你在哪里,在哪一刻,你都无法幸免其中发生的所有欢喜悲哀。
91分钟的《交响练习曲》依然是通过Natacha的弹奏十分自然的加入到影片之中。其介质更是Natacha儿时弹奏的磁带录音。这首曲子同样带着无法参透的浓郁的惆怅。但与黎明之歌的纯粹的忧伤相比,它更是多了一些对世俗的厌恶和唾弃。
如此的曲风,和舒曼一生的经历不无关系。20岁师从钢琴家维克学习钢琴,却因为手指受伤而失去成为钢琴演奏家的可能。在求学期间与钢琴家的女儿克拉拉产生了爱情,却受到了钢琴家的阻挠。虽然最终成为眷属,却也是百转千回,各种苦难,不一而足。这也造成了其作品总是以最冷静的忧伤去表现世事和人情的变幻莫测。就连回忆童年的《梦幻曲》都夹杂着淡淡的哀伤。“跟所有真正的浪漫主义者一样,舒曼无法把爱与死亡区分开来,他的悲剧命运在他们如日方中时就已注定”(诺曼·列布雷奇)。最终不到46岁的舒曼因为精神病在德国波恩附近的Endenich疗养院与世长辞。
舒曼是真正忠于自己内心作曲的音乐家。我们不能说莫扎特和贝多芬没有,但是与舒曼的执著纯粹相比,他们置于音乐中的情感就显得复杂很多。尤其是莫扎特,他的作品可以说曲曲都追求旋律顺畅优美,却带着更多的功利性。只不过,经过几百年的历练,其中的铅华已然洗尽,人们不再过多去考虑其背后的东西罢了。
侯麦用舒曼说了一个春天和人间的真相。
原文:
http://dean.blogbus.com/logs/16402800.html埃里克·侯麦的电影的迷人之处,对我来说是对生活的一种还原。
虽然或许那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并不一定遇得到。
他的主人公的漫无边际的谈话,情节的波澜不惊,还原了生活,或许这就是作家电影不同于好莱坞大片的动人之处。
在作家电影里,忠于生活与忠于艺术,远高于取悦观众。正如生活永远充满无限未知,不会按既定的轨道开始与结束,侯麦的电影并没有一条很清晰的路线,似乎是从生活中随意抽出的一段,在这里,人们边走边看,没有夸张的表情与话语,也没有奇遇。
他是散点的,我们看着看着,而并不知路将走向何方。而他又是有巧思的,总是会有一个问题成为我们思考的中心,并且悬而未决,我们只是时不时想起,但是如水流的生活使得我们也没指望着它一定如好莱坞大片般有个一望而知的结局,但为这一点无疑使我们被侯麦牵住了,这使得它的内在并不如外在表现得那样松散,而是有机的整体。这一点很是奇妙。
或许,我们无法指望身边会有这样的人,可以经常探讨哲学或是探讨内心,如侯麦的主人公常做的那样,但我们却无法不期待这样一种生活。并且我愿意把那当作是一种真正的生活。
侯麦的主人公常常平凡极了,没有任何耸人之举,他们常遇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凡人小事,但却与每个人息息相关,他们为此而喋喋不休,却丝毫不令人腻味,因为那些话语都是一个在与自己的心灵对话的人会想到的,常常是被凡尘所遮蔽的,而被电影的角色们一点点的翻起。
侯麦的主人公们可以一直喋喋不休下去,却不令人感到厌倦,是因为真正打动内心的问题是在一代代人那里不断延续着,困扰着他们,而不想得过且过的人们,是无法不一再质问他的内心的。于是侯麦开辟了一个战场,或是说电影场,在这里我们通过人们的对话,却奇怪的与自己的内心在对话。每次开启他的电影,其所蕴含的正如生活本身一样七彩斑斓——越是简洁的故事与人物越是带出了无限丰富的内涵。而侯麦呢,我想与自己的知己们通过电影而对话也令他感到乐趣无穷吧。
大师一辈子只拍一个故事,作家、画家无不如此。每个人能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已是难得。侯麦的电影无不在重复着同样的主题,爱与生活,但又是那么的变化无穷。他愿意敲击你的心灵,把他的思考无保留的交付予你,一起做一个人生真相的探索者。
所以他是低调与隐藏的。名字来源于两个喜欢的艺术家的名字的合写。他的母亲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就是电影大师侯麦。名利对他已是淡然,而对于内心的那些妄图狂涌而出的话语,如何能更加充分恰当的表达,才是他所真正关心的。
坐着公交车去拍片的侯麦,颠覆了我们对于这个呼风唤雨的职业的想象,但正如侯麦的电影所表现的那样,生活原本是平凡平淡的,这平凡平淡却一样波涛汹涌,而它来自于人们的内心——这正是侯麦有兴趣用一辈子去探讨的事,这样的侯麦自然也是亲切的、平凡的。
看侯麦,也常常会想起小津,但小津拍电影是那样的一板一眼,演员不许有任何的发挥,笠智众不是说,动作幅度稍大小津都不同意的么。那样的刻意出现的一种效果,是一种理想的人生,近乎完美。渐渐的你觉得或许这样的循规蹈矩乃是日本人的本真民族性,小津如此加以捕捉也没什么不对。
而法国人则是不同的,侯麦所呈现出来的有礼貌、富于思辨性、随意、宽容,或许也是法国人的国民性。于是以不同的方式来表达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两种电影,最终都以一种平淡与随意令人深深沉迷。这与宏大的叙事所不同的况味,是否更接近生活的真相呢。
说到底,好的电影,使人得以反观自身。
而生活的丰富与芜杂,却远不是所谓大片承载得了的。诚挚与用力的那些姿态,自然会有人呼应。
90年代的巴黎已经是经历了工业化和战争大潮的冲击之下一个疲弱的城市了,整个城市的节奏略显混乱,已远无古典时代的风光无两,工业化时代甚嚣尘上的大机器与工人运动尖锐敏感的碰撞。巴黎在亡国与复国之间似乎失去了方向。后现代化时代让资本主义的传统进入了无从寻向的冬眠期。正如侯麦的《春天的故事》所给予的时间背景一样,初春寓意着希望,但是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徘徊期。欧洲大陆的阴冷远没有散去,一切都还沉浸在一片的沉寂之中。此时的巴黎有点不知所措了。
相比隔着英吉利海峡的英国,却完全充斥着喧嚣的流行文化。工人阶级青年疯狂释放出大量涂鸦和诡异装束的朋克。亚文化在英伦三岛的独树一帜。这种充满现代意义的青春符号和廉价产品是英国探索出的一种艰难的文化转型。其实也不必过分讶异,世界的形式大致就是如此的。海岛国家总是能比大陆国家更加快速地感受到世界的风向与洋流,日本之于中国,英国之于法德都是如此。美国完全建于一个全新世界,它的方向不能用历史传统的建构与解构的关系去理解。
但是至少在侯麦的电影里,我看到了巴黎人某种基因里坚守的天生优越性,这不是一种现实的城市状态或节奏所能轻易打乱的。他们生活中的哲学性和诗性让人着迷,这种人文价值是一种生活态度,特别在混沌的外部干扰下,显得弥足珍贵。它为巴黎人之间建立了某种生活的互信,得以让珍妮和娜塔莎精神相依。这已经是纷乱的20世纪90年代了,世界似乎并没有从二战和冷战中得到丝毫的警告,世界的价值依旧混乱不堪。这同样是充满高速科技的时代。一切的方便削弱了人际的单纯。当英国的朋克们在表达愤世的鄙视的时候,巴黎人在阴冷的春天里惺惺相惜。
90年代的巴黎很美,当珍妮出场的时候,听到的是贝多芬,他们并没有忘记古典主义的不朽的精神,严肃生命的价值。当她离开的时候,带走的是康德,他们也并没有忘记人类理性的崇高。他们既没有消沉在迷茫之中,也没有随疯狂激进的大流。侯麦清楚知道巴黎人的浪漫摆脱了疯狂和不羁,是理性的略带从容。
而娜塔莎的小女生的诡计和猜忌几乎成为了全片的高潮,她讨厌父亲现在的女友,努力撮合珍妮和自己的父亲,而珍妮也在郊外的住所与娜塔莎的父亲情理巧合中有所尝试,一切在舒曼的音乐中变得生涩和暧昧,当爱情变成了一种游走在暧昧和自由意志之间的时候,巴黎人,法国人的性格就完完全全在镜头中呈现出来了。巴黎人是理性而多情的,他们对生活充满热情,他们对生活也长于见地。爱情已经完全摆脱了可怕的追逐,而像空气和水一样真实而凛冽。
这也正是我在侯麦电影中看到令人欣喜的部分,纯散文式的镜头叙事让电影生活告别现代化的侵蚀,你看到的是亘古不变的精神思索的态度,他们在花园里读康德,在客厅听舒曼,可以彼此静默,一天不语。唯一让我感到现代生活气息的是马蒂斯的《小鹦鹉与美人鱼》,这个在镜头下反复出现的意象表征着导演强烈的表现主义倾向。
生活是不需要模仿的,生活在于表现。现实的巴黎已经够糟了,可是每一个巴黎人生活的灵魂却是真真实实的理想存在,而这也正是巴黎的春天萧瑟却永远充满一切人文和理性的美好和浪漫。
这部电影的秘密其实藏在墙上的那幅画——马蒂斯的《小鹦鹉与美人鱼》,这是马蒂斯最喜欢的一幅作品,他曾这样说:“我曾用彩色纸做了一只小鹦鹉,就这样,我也变成了一只小鹦鹉,我在作品中找到了自己。”的确,这部电影探讨的是寻找自己与他人的空间问题。
Jeanne一直在跟自己对抗。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闯入者,局外人。她拥有两所公寓的钥匙,可是她却无家可归。她与男友的房子一片狼藉,她自己的房间被表妹与男友所占。她只能接受“纯礼貌性的邀请”去一个陌生的派对,一个人无所事事心不在焉得坐着。她甚至希望拥有“吉斯之戒”,变成隐形人。可是,她遇上这个Natacha把她带回家,而她也差点卷入了他们家的风波中。正如舒曼的“黎明之歌”,Jeanne说,这是写给黑夜的歌,而她自己的内心也正在面临着漫漫的黑夜。
Jeanne是这样一个女人,“我对别人的秩序很敏感,我在这方面很讲究”“我很怕碍着别人的事”“我顾及别人的自由,几乎到偏激,甚至是暴虐”,“对于自己的事反而镇定”……
她对自由、对空间到了Natacha家住了她爸爸的房间/沐浴时碰见Natacha的爸爸/回家却不敢用钥匙开门怕打扰表妹/去Natacha的别墅闯进其爸爸与情人的世界……她跟Natacha说:“我是一个闯入者。”她总是有一个局外人的感觉。对于这个世界。她说:“‘三’封密的空间。”她介入了恋父的NatachaNatacha之父的三角关系,聪明如她,怎么可能将自己卷入其中,于是她及时醒来,她说我不做那个外力因素,我不受外力牵引,是自由意志。
当她解开困扰Natacha家的“项链之谜”时,她掉眼泪了。她说:“我总算有点价值了,我不仅是闯入者,不仅是客人。”因为她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她太在乎自由最后失去了自由。可是此刻她也找到了自由。她愿意学着去爱人,去容忍人。其实,我们自己为自己构建起来的秩序有时候就是一道围栏,别人进不来,我们也不愿出去。最后只能内耗致死。
导演给了马蒂斯那张画三段镜头,加起来将近90秒,纯属偶然。有心人不难发现,这部片里包括女主角貌似漫不经心的拿起的书(康德的理性主义)、所听的音乐(舒曼的“黎明之歌”和“交响练习曲”)、鲜花美景都是别出心裁的。最后打出这幅五彩斑斓的画,有水下的珊瑚、海草、小鱼,还有那各在一方的两个造型优美的主角都向我们诉说着女主角所经历的黑夜休止,黎明到来,终于找到了自己,自己与别人合适的距离。
这个粉白的小女孩,像一条透明线绳一样串起珍珠项链。不论是交谈、争吵还是沉默,我只喜欢有她参与的部分,不理性的,不思辨的,不成熟的,不复杂的,她就是春天本身。
本片讲述了人均两三套房的法国年轻人,房子轮着住,不痛不痒的小资生活。
春暖花开之时,最适合看侯麦。影片围绕着一场反常而并不复杂的四角关系展开,由谈天闲聊推动情节,以“项链”式的巧合澄清误解,对话中漫溢着微妙暗示与暧昧情感。内敛克制的哲学老师与浪漫狂想的少女,平素感性的人,其实潜藏着理智的一面,看似理性的人,终归亦有受制于情欲之时。侯麦作品中的色彩调配、室内设计与服饰穿搭美得令人叹服。影片里法式中产知识分子的生活世界太使人艳羡了:随处可见书的影子,伴着舒曼的音乐,看看马蒂斯与霍克尼的画作,读读康德、柏拉图和胡塞尔,细细品尝新鲜的番茄,在花草芳菲的庭院中漫步,吮吸春天的味道。PS:对先验/超验/分析与综合判断的餐桌探讨与人物个性隐隐契合,还有对“凡事皆三”的感叹。(8.5/10)
全片充斥着对白,像那个院子或是找不到的项链,侯麦似乎已经顾不上打理电影里的难以寻觅的视听语言了,仅仅专注于讲一个故事。因此我想借电影的话评价电影:“人们不想打破侯麦的秩序,太费神在其电影的思想上,试图引导自己思考思考本身。”电影井然有序,而我的注意力却混乱不堪;我不断的分神去识别房间里的画册,有戈雅、塞尚、毕加索……我甚至对那只小熊维尼的杯子、还有那扇巨大的拦在路中间的凯旋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电影到底是什么意义,于我已经不重要了、也没必要说了;我只不过是拿着票闯进了这场放映,电影结束我就离开,期待另一部独属于我的“春天的故事”发生。
侯麦的故事尺度之小,同比其他故事时会觉得几乎无情节,但用敏感的视角去看又觉得充满张力,戏剧性十足。主人公们保持观察自己对外部世界的真实反应,理解自我,行动并反省行动的意义,为之欢欣、低落 。这些过程散落在日常里,显得矫情又有趣。
谈话内容比剧情本身精彩,平淡但不让人觉得无聊,舒曼,柏拉图,康德,胡赛尔,现象学,先验论,属于法国的知识分子传统,这是我爱这个国家的原因。数学不好可以拿出来说,但哲学不可以,哲学不好让人觉得没有思考问题的能力。哲学不是改变你的想法,而是拓展它。尊重艺术与思想,让人羡慕极了。
非常厉害的场面调度,大大超越对侯麦的想象:虽然每个人都很话痨,但却并不让人厌烦,其中充满了令人惊奇的视觉引导。男主角的视线始终在犹疑/游移,几乎从来不去直视,这从根本上揭示了他的内心,而三个女性显然都比他直率太多,也可爱太多。四季故事的一大主题是偶然和宿命,但却比伍迪·艾伦和科恩兄弟有趣得多也乐观得多,以至于让人无法停止傻笑。没错,让人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傻笑…
法国郊外的春天花园,真是美得让人流连沉醉。这是四季中最云淡风轻的一部,一切充满了不确定性,也充满了可塑性,让人回味无穷。在春天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感情的触碰、试探、亲近、疏远,就像园子里开花的苹果树,枝头吹过的微风,那样自然而细微,春去了无痕。
候麦的镜头所对准的永远都是那一群法国知识分子,常看到两三个人就像为了填补配乐的缺失不停说话,却很少有“交流”,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展示。在他们看似闲散惬意的生活,反而上演着难以平息的冲突和波澜,于是,在这些如诗画般美丽的景致中所展开的话题沉重且悲观,揭示着生活的终极无奈。
木心说,越是现象复杂的事物本质越简单。侯麦深以为然,所以他的电影永远是两性之间的组合、拆分和搭配。从康德主义者的眼界看来,人总是期待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事物。两个被这种先验判断所困扰的女孩在绿意盎然的《春季》相遇,一见倾心的二者既是同病相怜却也互为镜像和因果。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明显不能帮助从事哲学教育的女主角作出清醒而深刻的自我剖析与自我批判,因此影片需要不断的对话和思辨。当她与女性相处时,她是作为理性(父亲/男友/老师)存在;当她与男性相处时,她是作为感性(女儿/女友/学生)存在。影片在这种视角不断流转切换的驱动下走到两性辩论的高潮阶段,然而二者都想赢得对方的认同,即永远深陷先验主义的怪圈之中。可见西方哲学探讨的核心总是主客关系的对立统一,难怪木心要说中国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辩已忘言。
两个女孩在party上偶遇,这份偶遇是带点奇迹的,再到邀请去家里住,深夜弹钢琴,对谈如流,这样的开篇是流动的诗,是梦一样的。
花已开,料峭春寒,坐于室内火炉旁,他和她升腾起一种情感。尺寸很难把握,但侯麦不愧是大师,感觉电影比小说更具视觉美,更有质感。那个春天的花园真是美翻天。好想自己在那里待着,聊聊天,看看书,喝喝茶,晒太阳,闻花香。音乐里有暗潮涌动,虽然结尾那枯萎的花象征了隐秘的感情。短而美。四星半。
喜欢侯麦的电影,不如说是喜欢着一种生活方式。人是自由的,流动的,无序的,随意的。人具有基本的知识情操,可以自由而深入的思考、了解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的由来,对所在的世界感到疑惑而进行寻找、发现、探寻。人是独立的,是自我的,是自我意识的客观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现实里找到这样一种生活很难了,生活过于秩序性,人不再关注问询自己,工作时工作,闲暇时也工作或者靠快捷娱乐来缓释工作的疲惫心情。不再关心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会爱上谁。秩序是如此的理性化,人成了秩序本身。
侯麦总能给我情感和道德上舒服的中间值,逻辑自洽、故事简单却讲得异常丰富、完全不必害怕冗长,简短又清晰;巴黎公寓房子的挑高真的有电影里这么高吗?“自由总会退化为暴虐”;“我不会刻意给学生推荐作家,我追求先验性”;侯麦在电影中具像化了依赖直觉和信任先验性的女性的生活与交谈,他质疑信任直觉的人常因为先验性对天真和单纯的怀疑——让娜被娜塔莎丢在枫丹白露的小屋里,与她父亲独处,她在本该尴尬的氛围里因为“证实”了自己的直觉而十分自在,镜头对着娜塔莎的父亲,暗示那条丢失的项链就由这个男人戴着,他因为情况复杂而对情人撒谎,变相坐实了让娜的阴谋论。结尾鞋盒里的项链把娜塔莎从让娜的阴谋论中解救,侯麦借由娜塔莎之口说,你不能凭借想象生活、与人交谈,你要真正地信任他人。
春天,春天应该有人告白,有沙发上偶来的倦意,有一次郊游,有友人的离别,有无用的思考。可惜呀,少年只记愁滋味,往时不知春天好。回想已觉浪费了太多,这时就好希望有人开口和我说一句:“其实呀,浪费也是好事一桩。”然后我就能心安理得继续愉快地浪费下去,一直这样惬意下去。
正如片名一般,全片简单朴素却蕴藏各种各样的生机与未知,三个女孩都与片中的父亲有着或清晰明了或不可言说的联系,你来我往的对话之中几人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在被花草围绕着的乡间别墅中明晰起来,配乐和摄影等电影元素都无太多炫技之嫌却仍让人看后感慨于侯麦对简单纯真生活片段超凡的驾驭和解读能力。
首尾呼应的鲜花,却是怒放到凋零再到更换而来,恰比项链的失而复得,绕了一圈回归原点,可这弯弯绕绕里,尽是侯麦的心机和转折,于是,原点业已不只是原点。
娜塔莎是水,任性无常柔软,一根失而复得的项链就能使其破涕为笑;让娜是土,理智成熟知性,哲学老师的洞察力和绝不妥协的原则;娜塔莎父亲是风,儒雅睿智风度翩翩,在不同年龄的女人面前都能魅力满满;父亲情人是火,热情冲动火爆,有一种随时剑拔弩张的攻击性。春天在哪里?春天在侯麦的人间喜剧中。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有钱。一个教Philo的老师在巴黎有两套公寓。
特别有魅力的电影,滋味隽永、耐品味。美妙的音乐和配色好像是侯麦标配,不用说了。故事有春天咋临时的暧昧和混沌不明,比如主人公们在人际界限上的试探、探险和防卫。片尾重现的项链恰似迷失而复得的“自己”,但我已不是我,因为毕竟一个新的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