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壳机动队第二季

最近刷了BDrip，剧情不想多说了。想谈谈剧中几个人物。这部剧监督虽然还是神山，背后却满是鸭子的痕迹。

首先是素子。
作为主角（？）来看她的能力和气质是很适合干革命的。但是却最终选择在体制内做一个公务员，天天和形形色色的革命者作对。不管公安九课表现多么拉风，说到底还是个拿预算吃皇粮的官僚机构。九课从血统上讲是属于自卫队，成员除了托古撒原来在本厅当警察以外都是职业军人，其中不少还参加过自卫队唯一一次实战。素子的绰号“少校”也是这么来的。按照剧中的暗示，素子她们家是大财阀，因为飞机失事全家罹难，剩下她一个人，“偏偏”资本家就是有钱，做的起全身义体化手术，这个玩意儿非常烧钱，一般人伤到那个程度肯定是死定了。所以按照阶级成分来说她属于秩序的受益者，尽管她对秩序肯定有种种不满，不过她对民主、法治（不管这个体制有多么虚伪）有一种基本的认同，或者说是“冷漠”，除了打击罪犯以外基本上不参与什么意识形态上的争吵。不要看她做事情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实际上骨子里是很保守的，证据就是不管进行什么行动，体制上的台面话都必须说圆了，否则一开始把合田一人枪毙掉就完了，还用得着处处受制么？素子或者说公安九课毕竟是在体制内混的，这点儿道理还是懂的，虽然政治上要中立，但是又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于是就得伺机而动，抱不同人的大腿。合田背后是内阁情报厅，甚至干脆就是官房长官。最后是首相被逼急了要做掉鹰派的官房长官，素子他们才敢动手。个人认为素子代表了押井守本人的政治伦理观。押井守参与过60年代反对美日安保的学运，但是我们都知道其实日本左派从来就逃脱不了被利用、被玩耍的命运，那种激情破灭以后的意识形态冷感很明显的体现在了素子这个人物身上，改革或者革命的幻梦破灭，唯一能让自己的正义感得到安慰的方式就只剩维系这个体制，做一点儿修修补补无伤大雅的工作，抓抓罪犯，打击打击腐败，仅此而已，虽然是个行动派，可是大体上对政治持一种冷漠的犬儒主义，同时对破坏体制的稳定的人毫无怜悯之情。在剧集里，以素子为首的公安九课代表了“体制内官僚”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德意志或者日本的文官是以这种品质为傲的。


然后是久世
网上分析他的文章比较多了，大致上是各种抒情。人们都说他是按照切·格瓦拉为原型塑造的。这个说法大致没错。他就是那种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的类型。拿他去套希特勒或者毛竹溪都是没问题的。整个一个圣人。外表高大威猛，战斗力强悍（干过自卫队的职业军人），领导组织能力一流，最重要的是有理想、有信念、有行动力，拥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属于韦伯所谓之Chrisma领袖。从来不自高自大（“我只是个恐怖分子，只不过现在有点儿英雄主义”）、贴近群众，本来属于维护秩序的军人，但是却抛弃了这个身份，混迹于难民之中。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革命家与解放者。他说话的时候不动嘴，面无表情，可是每每深入苦难的底层大众，他就能纠集起一大批人可以为他送死、贩毒、搞恐怖活动、干革命。比如第21集里那个小孩儿，几句话就被他说的心悦诚服，乖乖去做人体炸弹。久世也象征着素子破灭的理想中没有熄灭的那一点儿火光，官僚必须要有一个为之献身的体制或者目标。但是单纯的说体制或者“目标”确实又太抽象，因此官僚也可以服务于强力的、有魅力的领袖。暂且不提素子和久世本来就是老相好这层关系，实际上最后素子已经默许了久世的革命，只是由于久世的理想过于宏大虚妄，以至于不可避免的失败罢了。组织难民独立，搞武装起义、核讹诈（虽然没有真的搞到核武器，我怎么就想到了朝鲜呢？），最后是创造世界和谐。他倚赖的不是想法，而是强大的领袖能力、悲天悯人的情怀。难民们都亲切地管他叫“久世同志”。而且“人人都知道久世同志，都发自内心的爱戴他”。押井守对久世这个人物明显是充满了同情的，在久世那里，革命就是特别理想主义的一件事，非常伟大。押井守当然知道革命逻辑的顺次展开会是什么后果过，所以他大笔一挥，让久世的革命早早失败，而作为革命领导人的久世也死于CIA的暗杀（革命本身从一开始就是被合田和美帝利用的诱饵）。革命的鲜血与暴力乃至革命的“异化”还来不及玷污久世的英雄形象，导演就让他的生命戛然而止，展现给我们的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日本人，为了全亚洲受压迫难民的利益，不远万里的回到祖国去搞分裂国家的革命活动；我们知道他不仅有能力，而且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久世代表了革命家的理想形象，一个永远革命、不断革命的左派，贯彻一心为人，毫不利己的共产主义精神，道德的评价的创造者，被反动势力利用、迫害，并最终悲壮的牺牲。


最后是合田
有人认为合田一人是gig真正的主角，我认为是有道理的，个人最有感触的也是合田这个角色。故事的整个剧本都在他掌控之中，虽然最后被代表国家暴力机关的公安九课灭掉，但是他以日本为筹码挑逗中国和美帝对立打冷战的计划却成功了。左派总理要搞日本独立自主的外交，谈何容易？最后她说要“维持和美帝、中国、俄罗斯等邻国的睦邻友好关系”，但日本要是抛开美帝，就不可避免的要向中国倾斜的，日本这样的国家在两大国的冷战中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合田才华很高，成就也不小，做到官房长官的幕僚这个位置对一般人来说也不容易了。但是无奈其胃口太大，总认为自己“应该做人上人”，却得不到社会合适的犒赏，因为社会“不认同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再加上遇上事故，整个人都被毁容，内心深处有一种自卑心理，也对社会大众保持有一种怨恨、蔑视混合在一起的心理。他其实是个极端个人主义者，对国家也好民族也好都没什么忠诚感，最后阴谋败露，拔腿就叛逃美帝（只是叛逃途中被九课被当场击毙）。他自云“我是成不了英雄的人，而是那个导演戏剧、创造英雄的人”，久世这个英雄的“符号”也是他最完美的杰作。他认为日本社会病入膏肓，也需要来一场革命，但是他的革命不是左翼激进主义，而是右翼反动主义。他希望藉由煽动难民革命，使得全日本被激发出一种“紧迫感”、生出“新的活力”、更加团结，国家主义可以顺势扩张，并继续坚定的和美帝站在一起，在随后的中美新冷战中坐收渔人之利，就像2战以后那样。之所以选定了难民作为靶子，是因为他认为日本国民实际上很讨厌难民，但是却没有一个统一的表达，他就是那个“替民众说出不敢说、也不能说的话”的人。这个人的野心还不是权力，他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经过扭曲以后已经变成了一种对自己才华的无限自恋，希望整个世界局势都成为他展现才华的舞台，而事实上他也办到了。合田一人当然很邪恶，可是换个角度讲，他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正义感。能把公安九课耍的团团转的人，没有一点儿信念也是不行的。顺带一提，合田一人和波塞冬（大日本技研）关系很深。冷战打起来以后美国少不了要采购波塞冬的军品，对合田本人也是很合算的买卖

今年发生了两件我认为可以称得上SAC的事件。一件是富士康跳楼事件，另一件就是袭击幼儿园。这两件事情都有很多符合SAC的特点（以我对攻壳的一点理解）：一大群拥有相同思想的人，在一个事件的触发之后完成了一系列类似的事件。这里有一个关键的条件，那就是媒体的发达，让作为导火索的事件迅速的传播开去。（诚然，富士康内部的事件并不依赖此条件。）

首先来说说富士康，企业之残忍当然是绝对不容辩驳的原因，但是员工相继跳楼，我深信是因为最初跳楼者的触发作用，让被逼到绝路的青年们终于以自杀来结束了荒谬的生活。在这一点来说，企业依然负有最大的责任，几乎是全责。但作为Stand Alone Complex的样本，如何避免此类事件的发生将是社会学家长时间内的一个重要议题（考虑到我国根本没有像样的社会学家，这个问题将会无限期的悬而不决。）

另外一件就是我深恶痛绝的袭击幼儿园事件。为何去年没有，前年没有，而今年一发生就无法停止？单单职责犯罪者的无良与残暴已经无济于事，反思将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如果我们假设罪犯只是有相同境遇的人中的少数——逼到如此绝境的社会，才能结束这场悲剧的发生。这件事情几乎已经于攻壳里的SAC非常相似了，属于恐怖活动，会不会停止？谁知道呢。

另外值得注意的就是幼儿园校车闷死人的事情。今年夏天不比往年热很多，却屡次发生类似的“渎职”事件，怀着最恶意的揣测，我认为即使第一起事件是偶然而生，后面的许多事件也有可能是受害儿童的父母在外结下仇家，受到第一件事的启发而费尽心思进行的报复行为。从事件发生的范围来看，颇有这种可能，最初两起均发生在广东，而后才在全国各地陆续发生。

至于7.30的长沙税务局爆炸案，会不会引发新的SAC，继而与幼儿园屠杀案一起形成一种新的恐怖主义，我将随时关注。毕竟是公共安全的问题，不过要是警察都像丹东杀警事件一样的靠不住，那大家的命在不在恐怖分子手里都没有太多关系了。

人如牵线木偶，与电影版在ghost/shell二元论的意义上对此的探讨不同，第二季动画从社会属性的层面重新审视个体本身——在一个黑箱的意义上人即其社会联系的总和，每个人只能同时与一二人深入交流，与十余人默契决策，与百余人达成共识，与千余人了解信任，正是这些限制定义了当前人类社会的种种社会形态——官僚体制、议会代议、委员会、参谋会、外交与商务谈判的组织形式种种。但如果如动画中所描述的能够同时与百万访客密切交流的个体能够不同程度地广泛存在，彼时的社会秩序将会如何改写？士郎正宗的脑海里，至少民族和国家大概会被情报化所消解的吧。

正如资本家为资本的人格化，政客为政治需求的代行者，合田一人所导演的戏剧又岂会随他一同结束？叛逃幕僚终遭正义惩戒，首相坚持独立自主，国际局势重归缓和，然后似乎该是海内升平，可喜可贺？

动画不敢继续深入的一点，才是真正与现实同步之处。

合田一人虽死，波塞冬重工却毫发未伤，之后仍会有无数“个别人士”以高明或拙劣、守序或僭越的手段推行其意志。真正的权力便是如此，居于上位者不需发出号令，自会有人代行其旨意。

一切阴谋之上的阳谋，黑手背后的白手，行为被结果合法化的终极阐释——官房长官可以落马，但波塞冬的头脑却安居庙堂之上。是的，公安九课都无可奈何的东西，又怎应为难士郎正宗与神山健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