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志》陈年喜 早晨起来 头像炸裂一样疼 这是大机器的额外馈赠 不是钢铁的错 是神经老了 脆弱不堪 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 它坚硬 铉黑 有风镐的锐角 石头碰一碰 就会流血 我想告诉你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 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在他们床前 我岩石一样 轰地炸裂一地 《给父亲理发》陈年喜 父亲,你的头发又长长了 长得像后岗的草 又糟又乱 来,我给你理理 父亲,你的头发全都白了 像后坡地里收了棒子的秋玉米 空桔杆说出季节的深 你疏疏白发说出了什么 父亲,遥想当年它们是多么茂盛啊 你用一头青葱的水草 俘获了一位羊一样的女子 把一群灰暗的日子点亮、抬高 岁月的山头,它们多像一杆杆 猎猎的旗 父亲,我越来越像你了 只有头发还有区别 只有头发把我们分成了父子 父亲,冬天已至大地空空 一场纷飞的大雪 覆盖了我眼前的星辰 《致索尔仁尼琴》陈年喜 亚历山大 索尔仁尼琴 在今天 谈论良心 是多么奢侈的事 你走之后 莫斯科广场的雪 更加厚了 “生命最长久的人 并不是活得时间最多的人” 好绝的定律 适用于草 也适用于国度 时代也像消亡的肉体 会无影无迹 一根骨头 就这样 找到了写作的密意 《无题》陈年喜 从西安到沈阳,从沈阳到抚顺 多么辽远的行程 冬日的夕阳已经下车 一节车箱,一群微小的人 拥挤,纷乱,无助,饥困 火车到站 一辆工程车 提起他们的行李和疲惫之身 直到工地 他们将把一座水泥建筑物 换成巨大冰冷的塑像 代表雷锋在抚顺永生 《秦腔》 贞烈的爱情诞生火光 沉厚的土地生长秦腔 真正的秦腔拒绝字正腔圆 它是喷自灵魂地核的岩浆 八百里秦川抖三抖 十万里风云闻声黯的秦腔 劈山开石斩苍龙 吞天吐地纳八荒的秦腔 再锋利的刀子也拦不住 再热烈的风雨也打不断 唱大喜大悲 唱大爱大恨 唱昏王奸佞黎民泪 唱忠良贞烈古今流 秦腔的大雨醍醐灌顶 让你浑身湿透哑口无言 让你明白 真情和洗礼 只在民间 让你懂得 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人啊 ,看见美味你心花怒放 听到秦腔你哪里躲藏 《儿子》 儿子 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我昨夜抱你的梦 和露水一起 还挂在床头 你在二十里的乡村小学 我在两千里外的荒山 你的母亲 一位十八而立的女人 被一些庄稼五花大绑在 风雨的田头 我们一家三口 多像三条桌腿 支撑起一个叫家的桌子 儿子 这也是我们这个万里河山目下 大体的结构 你说母亲是你的牡丹 为了春天 这支牡丹已经提早开了经年 如今叶落香黯 谁能挡住步步四拢的秋天 儿子 其实你的母亲就是一株玉米 生以苞米又还以苞米 带走的仅仅是一根 空空的桔杆 儿子 你清澈的眼波 看穿文字和数字 看穿灰太狼可笑的伎俩 但还看不见这些人间的实景 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 又怕你真的看清 《迟到》吉克阿优 好些年了,我比一片羽毛更飘荡 从大凉山到嘉兴,我在羽绒服厂填着鸭毛 我被唤作“鸭头”时遗失了那部《指路经》 好些年了,村庄在我的离去中老去 此刻它用一条小兴场的泥路 反对我的新鞋,欢迎我的热泪 好些年了,我的宇宙依然是老虎的形状 一如引用古老《梅葛》的毕摩所说 颤抖的村寨跳进我的眼瞳,撕咬我 好些年了,儿时的伙伴已建起小楼 我也回到了大地的中心,我的土掌房 三块锅庄石,三根顶梁柱 父亲笑呵呵在火塘边抽兰花烟 像温暖的经书,让我念诵不已 他的拐杖又长高了不少 而母亲笑呵呵在我心里 今夜我要睡在她的旧床上,今夜我必须做梦 《彝年》吉克阿优 墙头的仙人掌,像彝寨一样艰难地活着 保留着我童年的刺,阿妈亡故的刺 那些我写在老屋外墙上的诗句 被雨打风吹,已模糊成了我们民族的踪迹 所有归来的日子都是彝年,长辈劝酒 做着打工梦的侄女缠着我 做一场反诅咒的仪式越来越难了 逮只小猪转转脑壳容易,却请不到真正的毕摩 我谎称自己仍然是彝人,谎称晚辈都已到齐 但愿先祖还在,还认得我们穿过的旧衣 《大雪压境狂想曲》乌鸟鸟 天上的造雪工厂。机械的 流水线天使,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 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 超负荷的劳作,致使她们吐起了白沫 机器昼夜轰鸣。超负荷的运转 致使它们失控了。泄漏的雪花 成吨成吨地飘落。我的祖国顷时惟余莽莽 三十个省的微笑,顷时被压成了哭泣 国境线被压坏了,军队驾驶着挖掘机昼夜抢修 天地间,唯民工白茫茫的脑袋,斜露于风雪外 火把和手电筒厂,加班生产 庙宇尽毁。神的腰,也被压断了 而信誓旦旦的信徒们,早已逃之夭夭 坟墓都露馅了。安逸的鬼们 都被挤压到了人间 搂抱着自己的墓碑和灵柩,赏着雪 而灾难的地球,正往下雪的那边 慢慢慢慢慢慢地倾斜 《吊带裙》邬霞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 我手握电熨斗 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 挂在你肩上不会勒疼你 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 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 林荫道上 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 或者草坪上 等待风吹 像花儿一样 而我要下班了 我要洗一洗汗湿的厂服 吊带裙 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 走向某个时尚的店面 等待唯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 我爱你 《我不是没想到过死亡》 和很多人一样,在悲伤、失落时 我也想到过死。我渴望像鸟儿一样在 空中飞翔,那样的感觉一定很美妙 我曾接近一个五楼窗台,一只脚抬上去 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只需要加一个动作 这尘世的烦恼尽可消除。是妈妈把我从死神 那里拉了回来,她告诉我“宁在世上捱, 不愿土来埋。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一个胶袋从楼上轻轻飘落下去,它完好无损; 一只气球脱离依附,反而会越飞越高; 一个人掉在地上,一声巨响,血肉模糊 我不愿在我死后别人看到我丑陋的遗体, 还批评我懦弱;不愿父母白发送黑发; 不愿女儿纯真的眸子里没有妈妈。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何惧生? 我不会诉说我的苦难,就让它们烂在泥土里, 培植爱的花朵 我还有那么多未了的心愿 我热爱一切。离开人世必定一无所有 活着,我总还可以拥有什么 《爬山虎》 流水线上 我们都埋头工作 阳光只在窗户外窥探一会儿 就转移了视线 我一定要昂起我的脑袋 向着阳光生长 就像厂房灰墙上的爬山虎 《家》 一家人 就是一株合欢树 爸 您就是支撑我们全家的树干 带领一家人在生活的油锅里翻来滚去 深圳的高楼大厦并不能遮挡 出租屋的阳光 不求大富大贵 只求永远合欢 爸 生活有多艰难 就有多珍贵 我们的小屋就是暴风雨中 宁静的鸟巢 《地心的蛙鸣》 煤层中 像是发出了几声蛙鸣 放下镐 仔细听 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捡起一块矸石 扔过去 一如扔向童年的柳塘 却在乌黑的煤壁上弹了回来 并没有溅起一地的月光 继续采煤 一镐下去 似乎远处又有一声蛙鸣回荡…… (谁知道 这辽阔的地心 绵亘的煤层 到底湮没了多少亿万年前的生灵 没有阳光 碧波 翠柳 它们居然还能叫出声来) 不去理它 接着刨煤 只不过下镐时分外小心 怕刨着什么活物 (谁敢说哪一块煤中 不含有几声旷古的蛙鸣) 漆黑的地心 我一直在挖煤 远处有时会发出几声 深绿的鸣叫 几小时过后 我手中的硬镐 变成了柔软的柳条 《化蝶》 干完了一般的活 坐在巷底的铁轨上,等待交接班 邱六说:“我猜今天地面上, 一定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晴朗的晴、 空荡的空、 万恶的恶 , 里海的里。”二毛说: “地面一定是个大雨瓢泼的日子, 弟兄们上井就一定能看得到, 邱六的老婆正穿条花裙子站在、 碉堡一样厚的乌云里, 端着巨大的水瓢往下泼。” “一个两个的不是想上窑、 就是想别人老婆,也就这么大的出息了! 告诉你们,哥哥我现在只想 和本矿电视站的播音员柳淮丽、 同时变成两只彩蝶, 相互追逐着跃入到乌黑的煤壁 再也不出来。等到后来人开采!” 说这话的是满脸稚气的青工江小帆 《煤火》 那天,他正在井下干活 黑暗的巨手忽地一翻 顶板上就落下一大堆煤 将他紧紧拥抱 当人们扒出他时 他已变成了煤 煤也变成了他 二者实在难以区别 人们吃力地 将他和一堆煤分开,抬上了地面 在火炉中焚化时 他的躯体释放出了 只有精煤燃烧时才产生的熊熊烈火 与此同时,那堆煤在炉膛内 燃烧出的火苗仍然是一个男人 弯腰刨煤时的形象与身态 《矿难遗址》 在煤矿井下,发生一次瓦斯爆炸后,现场产生的大量瓦斯及明火往往会引起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三百次的爆炸,许多到现场抢险的救护队员亦因此送掉性命。为了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在此时有关部门只有忍痛下令砌上隔离墙,将现场暂时封闭,以隔断氧气的进入,从源头上杜绝爆炸的再次发生。于是,没来及抢救出的许多遇难者遗体便被搁置了地心的黑暗里,一年二年,甚至更久。 ——题记 仍在低泣…… 还有许多钢钩般锐利的 求救目光,挤出石头墙缝 扯住我的肝肠,直往墙内拉 ……原谅我吧,兄弟们 原谅我不会念念有词,穿墙而过 用手捧起你们温热的灰烬 与之进行长久的对话 所以我只能在这首诗中 这样写道:在辽阔的地心深处 有一百多个采摘大地内脏的人 不幸地承受了大地复仇时 释放出的万丈怒火,已炼成焦炭 余下惊悸、爱恨,还有 ……若干年后,正将煤攉入炉膛内的 那个人,在呆呆发愣时独对的 一堆累累白骨…… 地心太黑,太封闭,兄弟们 把你们悲戚、潮湿的灵魂 这条条闷热、漆黑的闪电 都伏到我的肩上吧 把你们所有的怀念、悲愤、渴望 都装入我的体内吧 我愿做一口活的棺材,一座移动的坟墓 装载上你们所有残存的梦 一直往上走 ,一直走到地表 那个阳光暴涨的地方,再把它们释放出来 先晒去悲痛的水分 然后让它们赶紧去追赶 那缕缕飘荡了两年仍未 斜入地心的,清明寒烟 《贝壳》 眼前的煤矿黑茫茫的 一排洋楼像是生产报告的标题 山风从微合的 窗口,钻入女浴池 多少年了,有人在大地深处挖炭 有人在大地表面攉雪 淮河边,运煤码头漆黑而忙碌 我捡起一只蚌壳,它苍老、斑驳 、易碎 像捡起这只蚌壳的我 不远处,轰隆隆的撞击声传出,矿车蜂拥而上 它们是装满了沧海 《幽冥之旅》 “乌云是天上积压的煤层, 等待我去开采。” 诗友刘文写完这句令他洋洋自得的诗后 下到了地心深处劳作,以后就再也没有上来 在他的坟前摆上一只烧鸡 到出两大杯烈酒 再翻开一本最新的诗歌刊物 “乌云是天上挤压的煤层。” 刚念出这一句,我看见晴朗的天空中 霎时变得阴云密布 大块的黑炭亮出,缓缓地压向人间 狂风携带着花香刮过来 吹得这小小的坟包摇摇晃晃 仿佛一座空空荡荡的房屋 有人拧亮了矿灯行走 仿佛乌云点亮了闪电 诡秘无边的天际上 到底掩埋了多少适合开采的矿脉 只有天知道。轰隆隆、轰隆隆,雷声响起 仿佛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 在天上引燃炸药崩炭,天空中的矿藏越来越密集 我思索着如何能把地心的采煤机 掘进机开到苍穹中的未知领域里 《跪着的讨薪者》郑小琼 她们如同幽灵闪过 在车站 在机台 在工业区 在肮脏的出租房 她们薄薄的身体 像刀片 像白纸 像发丝 像空气 她们用手指切过 铁 胶片 塑胶……她们疲倦而麻木 幽灵一样的神色 她们被装进机台 工衣 流水线 她们鲜亮的眼神 青春的年龄 她们闪进由自己构成的 幽暗的潮流中 我无法再分辨她们 就像我站在她们之中无法分辨 剩下皮囊 肢体 动作 面目模糊 一张张 无辜的脸孔 她们被不停地组合 排列 构成电子厂的蚁穴 玩具厂的蜂窝 她们 笑着 站着 跑着 弯曲着 蜷缩着 她们被简化成为一双手指 大腿 她们成为被拧紧的螺丝 被切割的铁片 被压缩的塑料 被弯曲的铝线 被剪裁的布匹 她们失意的 得意的 疲惫的 幸福的 散乱的 无助的 孤独的……表情 她们来自村 屯 坳 组 她们聪明的 笨拙的 她们胆怯的 懦弱的…… 如今 她们跪着 对面是高大明亮的玻璃门窗 黑色制服的保安 锃亮的车辆 绿色的年桔 金灿灿的厂名招牌在阳光下散发着光亮 她们跪在厂门口 举着一块硬纸牌 上面笨拙地写着“给我血汗钱” 她们四个毫无惧色地跪在工厂门口 她们周围是一群观众 数天前 她们是老乡 工友 朋友 或者上下工位的同事 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个跪下的女工 她们目睹四个工友被保安拖走 她们目睹 一个女工的鞋子掉了 她们目睹另一个女工 挣扎时裤子破了 她们沉默地看着 下跪的四个女工被拖到远方 她们眼神里 没有悲伤 没有喜悦…… 她们目无表情地走进厂房 她们深深的不幸让我悲伤或者沮丧
没想到是这么沉重的电影。电影以工人诗人朗诵会开场,我一开始是抗拒和怀疑的。我觉得是哗众取宠,那是我的偏见在作祟。工人,能写出什么呢?然而,随着他们的生活徐徐展开,我看到了一群沉默的羔羊,忍受着社会的驱赶,最后变成香甜的羊肉。少数的他们,诗,是他们梦里的草原,灵魂的嘶吼。我们何尝去关注他们?既得利益的其他人,你们是如何的生活?
许立志的诗就是这样,咽下一切不满之后,汹涌成诗行,年轻的生命来了,又匆匆离去。来时很好,走的时候,也很好。就像天使一样。看到这里,我终于泪如泉涌。
对于无法意识到不同语言,尤其是跨语族语言之间的不同的人来说,将某一个民族“素来有英雄史诗,有热爱诗歌的传统”与该族的汉语写作诗人联系起来真是顺理成章,这样既起了唤起人们对于“传统”的情结的作用,又给这些诗人安上了一些可以博取人们新奇目光的标签。
但是如果按照语言心理学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弱解释(这一假说至今仍然流行),人的思维活动是受到语言影响的。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分清楚,这样的说法无非就是一种煽情手段,彝族的长诗传统与一个彝族汉语写作者并没有太大联系,除非他有意地在进行二次创作,去接触母语(彝语)长诗并且尝试将母语的内容转换为第二种语言。
新中国在创立初期,通过取得少数民族首领的支持和平解放了一些西部少数民族聚居区,而后国家进行民族识别,实行少数民族自治,是对共产主义理想的“每个个体平等自由发展”的忠实履行,但是多年来民族识别的初衷似乎被遗忘,“少数民族”在大多数场合被与“汉族”区分开,变成了一种“乌托邦”式的异文化象征,同时也被标签化了。
看我们长期以来在中学历史、地理这些人文教科书中对少数民族图片的选用就知道了大多数国民内心“少数民族”的形象,他们“能歌善舞”,“朴实热情”,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奇风异俗。他们长时间地被外界代表着。等到大众终于开始关注他们“自己的声音”时,他们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外界长时间的宣传、包装赋予给他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虽然看起来积极正面,但又何其单调平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理解过我们国家生活着的不同的人,以至于一旦某一部分民族成员出现了某些劣行,公众对这个民族的印象会更迅速地被一种负面标签取代——“贩毒”、“走私”、“分裂”、“恐怖主义”......
这时候我们应该察觉出母语写作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在母语中,民族的自观更容易接近原本的模样,而非被外界所塑造。形成对比的是,使用通用语写作者,更近似是民族“精英”迎合外界期待代表本民族的发声。
母语写作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不易。对于一些有自己文字并且已经形成广泛流传的民族(比如藏族、蒙古族)而言,使用母语写作相对简单,但是对于我国大多数没有自己的通用文字的民族而言,借助通用语工具进行写作远远比使用母语写作要具备可行性。比如彝族。像绝大多数西南少数民族一样,新中国成立后创制的新文字并未能够推广,而老文字长时间只限于毕摩等特殊人物使用,流失严重。这样的现状使得彝族作家想要拿起笔描摹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大多数只能选择汉文。
选择汉文有利有弊。利处说的人太多。这里还是重点分析一下弊端,在彝族作家选择第二语言进行写作时,由于语言转译必定会有信息缺损,他们将用母语构思的思维“翻译”成汉语后,必定意味着原有意境、内容的缺损。经过长期汉语训练的彝族作家当然可以熟练使用汉文,但选择汉文写作的同时他们就接受了汉文背后的语言结构,以及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讲一种语言就是在自觉地接受一个世界,一种文化[ 法农《黑皮肤,白面具》]”。那么我们仍然面临一个问题,彝语所具备的语言魅力,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由谁来继承与表达呢?
《我的诗篇》有比较煽情的一句宣传口号:在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依然有人在坚持用母语进行写作。令我感到十分忧伤的是,这句话忽略了这部纪录片里没有用母语在写作的人。影片号称为底层发声,但是发声的方式依然是“他者”的,充斥着流于表面的民族符号刻板书写。彝族传统仪式诡异神秘的背景音乐,崭新的民族服饰,大段大段极力铺陈情绪的空镜,无不在告诉我们,这些被拍摄的人,就只是“被拍摄的人”,他们在极力展示着外界希望他们展现出的或“美好”或“悲哀”的样子。
赞扬一个人就是理解了这个人吗?当吉克阿优对着儿子用普通话说出:“你是一个彝族人。”而儿子也不会说彝语时,我感受到的不是一种彝族写作者对自我族群的认同,而是一种在外界无时不在的监视下尴尬的自我校正。
使用通用语写作其实是一件相当有吸引力的事情,根据艾布拉德斯旺的Q值模型,一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越多,该语言的吸引力越强,相应的语言潜在价值越高。使用通用语写作意味着能够被更多人理解,能够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局限于本族群的文化区域。使用通用语写作对于母语并非通用语的人来说也是困难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自由穿梭于两种语言之间。架起不同文化之间沟通的人,我们都应该为其鼓掌,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忽略母语写作的理由。我们不能够忽略,像彝族这样失去自己文字而转投汉文写作的民族还有很多,这些民族自身的语言面临的最大窘迫就是“无法发声”,如果说一种语言就是一种生活方式,那这些语言背后的生活方式将很难为“外界”所知。
我们也不应忽略夹在两种语言文化之间过渡地带的人所经历的痛苦、尴尬与挣扎,他们对自我的认同,他人对他们的认同,都把他们置于一种缺乏归属感的“边缘状态”。把他们归类到其中一种文化中是非常轻易讨巧的事,但这并非现实。现实是,我们借着用某种标签划分一个个体,逃过了少数群体所处困境对我们日常观念的拷问,对他们失声背后的复杂性视而不见。
詩被肢解,又沒有重新構成自在的結構,無奈淪為苦難的註腳。喜歡陳年喜的詩,自有一番風味。「美人濟貪,英雄濟富,沒人上過梁山。」開頭不久有一段很像《失衡生活》,或許可以這樣來拍中國工業化歷程和工人生存現狀。
毋庸置疑,诗人们的感情是真挚的,但被当作了砧板上的肉,去满足白领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猎奇心,去满足他们所谓触动的“灵魂”,最后所有人都被自己感动到了,然而一点意义没有。废镜头太多,作PPT看挺不错,作纪录片是不合格的,根本什么都没有记录到
“我住在XX花园,但这里没有花,只有农民房;我们在农村是农民,到了这里还被叫作农民工,挺有意思的。”“200年前,不存在煤矿工人,200年后,可能也不会存在,我只想把此刻记录下来,让历史知道我们的生活。”即便不是诗歌的普通话语,亦充满诗意,内容远大于电影形式本身
圖文並茂PPT,三星給人們。
诗是最温暖的秘密。
纪录片本身好,今天的经历更跌破眼镜!他们的每一句诗都凝聚着无比粗砺的生活经验,而纪录片的作用就是把这种经验曝晒于日光之下。最喜欢老井的《矿难遗址》。
是时代变化太快,太压抑了么?逼着这些底层工人们只能通过诗来展现高贵灵魂?……很遗憾没能在许还在世时关注到他……请珍惜身边滴诗人吧……
看起来像是一部半成品...配乐很生硬,影像和文字结合得不错,社会意义也OK。但没有把一个如此出众的题材呈现出效果,表达真是硬。
特别喜欢陈年喜的片段
读了kindle上的诗集电子版,那么简单朴实的文字,却又那么有力地叩击着你的心灵,这是时代最真实的样子。震撼,震撼,震撼。
画面挺精致的,但是导演太沉浸在他的抒情段落里了,其实这几个人物不用煽情光听他们说故事就已经很动人了,但每次讲了几句想要进入人物就被导演切到“诗意”的画面里开始刻意渲染,就好像在不停地摇着你的肩膀说“我们都这么努力了你怎么还没被感动”。配乐也是个问题。题材很好,有点可惜。
关乎流离、失根、漂泊与寻找,讲述磨砺、倔强、痛感和执念,无言与字行两相对照,最朴素的生活生发出最入骨入魂的诗性,强烈的真实感与点滴嵌入却力抵千钧的诗意缠绕,镜头与诗作的拥抱也相当灵,如石缝之花流动的殷红血液与跳动脉搏般深沉动情,锋利现实、笔端情愫和影像质感的结合更如诗般直戳心房。
那些诗人让我又相信文学了(电影本身匠气重,很不喜欢导演对村寨祭祀的奇观化展现)
这部片子要给工人看、读书人看;中国人看、外国人看……工人的澎湃,诗人的温柔。泪水一直模糊了双眼,从头到尾不断起鸡皮疙瘩。太震撼了。
看片子之前,因为该片总策划的身份,曾有过对片子过于商业化和猎奇的担心。然而看完全片,惊喜远超想象。相对精良的视听语言,克制隐忍、不过度煽情的表达,朴素诗句自现的内在力量,很受感动和震撼。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本片,准备买几本同名书送给朋友。
中上之作吧。工人自己念诵的作品,不乏震撼人心的时刻。但是始终没有切入政治经济学;没有讲述工人与工作场域的内在权力关系,而诗歌为何是一种反抗形式。试映会开始,各种“知识精英”与资本家诵读诗歌那部分,真把人看吐了。资本主义就是这样吸纳与消解异质文化产品的,从而把之包装成中国最贵思想。
这世界本不平等,有人一生下来就输了,别提起跑线,大多数人连上跑道的资格都没有。影片质量一般,但与国产片横向比较,就显得好,带着掏心掏肺的诚意,从大工厂流水线到矿山井下,把他们的生活硬生生地摆出来,就这条件,你还写诗?矫情到了极致,就超越了矫情本身,如果诗写得再好点,真能让人落泪。
最受触动的镜头是电梯摄像头拍到的许立志生前的最后几秒影像,最受触动的诗也是他的那首《一颗螺丝掉在地上》: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 在这个加班的夜晚 / 垂直降落,轻轻一响 /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就像在此之前 / 某个相同的夜晚 / 有个人掉在地上。
摆拍很严重。。。
看着看着哭成狗!他们都不是专业演员,没有那种戏感,但这不是戏,他们真实,真实到触及心灵!估摸着票房不会高!但艺术不是用票房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