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the touch
渴望触摸与被触摸
似乎在这些女人中,她们永远相信,那唯一可以拉近两颗心之间距离的方式就是去触摸。触摸唯一的目的不是去爱对方,而是让对方爱自己。Agnes小时候摸母亲的脸颊,Merrie的丈夫绝望的摸她的脸,Merrie摸Karin的脸让她敞开心扉,Agnes躺在Anna的怀中抚摸Anna的脸。她们在渴求被爱。
真的可以因为简单的触摸就能达到心灵的沟通吗?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中西的文化差异,还是伯格曼(男性)和女性的差异,我始终不能够相信,触摸到底能够做到什么,触摸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暂时内心的感动。
这是一个极其病态的女性电影,男人只有4个,医生,Marrie和Karin的丈夫,还有神父,他们中除了Marie的丈夫的懦弱以外,其余全部都是冰冷并且面无表情的,在这样的男人们中间,女人更加病态。
我觉得伯格曼把“每个人心里面住着一个魔鬼”的信念发挥到了及至,在这种近距离的拍摄下,最难以让人忘怀的还是她们的脸,每个人在阴影里面的脸,每个人的表情……
当然最后,在一种极其晕眩的烛光下,伯格曼说了出来,世界上其实是没有togetherness的,不管你如何去touch,都不会有,无论身体如何接近,爱你的永远会爱你,不爱你的永远都不爱你。
2 ) 《呼喊与细语》开场转换兼论伯格曼
《呼喊与细语》虽然算不上伯格曼电影当中我最喜欢的一部,但至少也算我印象最为深刻同时也最有特点的一部。初看影片的时候,不用说,大家都认为色调运用是本片的特点。不管是红色的背景色调、白色的套衣还是黑色的礼服,还有将回忆梦境和现实区分开来的明暗色调都非常成功。然后大量的面部的特写意在捕捉人物内在的流露,使得画面极具张力。外加反常规的先入特写再入全景的剪辑方式,总是让人有猝不及防心理体验。大量的正反打镜头也可解读为是个体与其他人的隔膜和疏离感使得整个这部极具风格化的影片把“呼喊与细语”描绘得如此揪心。
不过后来细读这部影片,发现伯格曼的镜头语言远非如此简单。在反复咀嚼了影片的几个段落和阅读了几本有关伯格曼电影理论的书籍之后,我就影片的开场几个段落的考究来小窥伯格曼的镜头语言艺术。
虽然毋庸置疑,《呼喊与细语》被称作是伯格曼在他系列女性探索主题上的巅峰之作。而且,也就如一些人所说一样,评论家们对于电影文本有着不同的解读:
[……]熟识圣经的人会把艾格尼斯的病痛看作耶稣的受难,在安娜身上看出圣母的光辉:女权主义者会看到本片男性角色在叙事中的缺失。但不管怎样,所有的解读都是基于个人的社会经验和知识储备的,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观者本身对于世界的某种认识。
所以,根据要求,这篇短文也许更加注重分析电影表现的专业技巧带来的感性体验,兼谈电影文本本身,从而尽量不去探讨已经重复的话题。
段落一:开场外景镜头(1分20 至 2分00)
影片开场在一分多钟的以鲜红背景的字幕结束之后,伴以“叮叮”的铃声,淡蓝的色调下一背对的雕像特写为开场,然后接连四组固定的静态空镜头用不同的构图对庄园进行了描绘。但在这里,如此简短的开场也完成了影片的几重转换。
细节一、色调转换:冷色蓝——暖色红
如前文所提,色调的运用可以说是这部电影的重头戏。就连伯格曼本人也曾说过“我所有的电影都可用黑白的画面来想,《呼喊与细语》是一个例外。” 在一般的电影语言中,蓝色往往给观众带来安谧、孤独和庄严的感性体验,而红色却带给观众不安、暴力和刺激等等感性体验。 不过在这部电影的开场中,也许可以说冷色调蓝色恰当的表现安谧、孤独和庄严的感性体验而且也顺带模糊画面主体的功能。但是随着开场这一色调转换到影片后来的主体色调暖色红的时候,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带给我们以暴力和刺激的观感了。
我们可以借助部分伯格曼的回忆录来理解伯格曼在这部电影中的色彩运用。伯格曼曾说过自己在幼年的候把灵魂形象为影子一般的龙,颜色是青蓝色的,而红色却是躯体内部的颜色。 所以我们结合影片,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测伯格曼是将红色与女性和肉体两个母题结合起来,用红色的色调给观众带来的是关于女性欲望和争斗的思考。并且,红色的主体背景颜色也让影片中的人物不管是身着白色的套衣还是黑色的礼服都能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得主体影像更为突出。
所以在影片的一开头,伯格曼用淡蓝的冷色调既可以说意在描绘灵魂的外壳,又可以认为是在为影片后面的红色母题埋下伏笔,起到反衬的作用以探讨在看似静穆的灵魂的躯壳下女性内心欲望的涌动和争斗的惨烈景象。而伯格曼在影片的开场,用短短的几十秒便完成了这一色调的转换。
细节二、景别转换:特写——全景——特写
这一段落采用了这部影片典型的先入特写再入全景,即“特写——全景”剪辑方式。首先以特写的镜头,让一个背对着我们的雕像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才以全景让我们看见这是一个庄园部分,最后才是有一座房屋的庄园以及他们的位置关系。
这样的转换方式不论是在开场的时候还是影片中(比如影片中好几处从几位女性的面部特写到房间内部全景转换),都可以给观众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吓”和延时的好奇感。而这种“惊吓”和好奇感意在控制观众的心,使得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以场景为依据的故事预期失效。这种效果会让真正严肃的观众更为谨慎的使用他们的类型预期,更为严肃的思考电影的镜头。这种严肃电影没有采用通常由全景到特写,由整体到局部的自然观察方式,并没有让观众真正舒服的进入故事之中的表述,反而逼迫观众们不断的思考。这中表达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跟布莱希特的“间隔”理论殊途同归。
但是在开场中更为重要的转换应该发生在“全景——特写”转换。因为在开场的全景展示结束过后,影片基本上进入了特写主宰的部分。而这部影片的特写运用、特别是面部特写的运用也是一大特色。
[……]四个女人面对死亡和恐惧的灵魂状态,伯格曼要通过她们的面部特写来察觉她们的灵魂。所以,伯格曼没像侯麦那样用文学语言来揭示人的内心,而是让每个位置、动作和定位特写都首先在视觉上呈现出准确性,于是,那些特写所提供的不只是表情,更是一个灵魂入口。
伯格曼通过影片的开场把景别的主要任务交给了特写镜头,从而完成了影片从全景统治到特写统治的转换。
细节三、照明转换:黑暗——黎明
虽然这一段的照明风格基本上采用的是自然光线,不过我们也能看出几个镜头的光线效果的也是截然不同的。而伯格曼通过捕捉这几种不同的光线效果完成了影片从黑暗到黎明的时间转换。
除了开场的第一个雕像镜头,接下来的四个连续的镜头到影片的正文部分的光线效果有一个总体从低调向高调转换变化的趋势。我们看到第二、三个镜头表现出黎明前的混沌中还有一些晨雾,场面还略显阴暗。第四、五个镜头已经出现阳光,并且不断加入了光线的强度甚至是到了第五个镜头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逆光效果,营造出高反差的照明基调。
这样的转换一方面是为了完成影片时间上的过渡,另一方面运用照明基调的理论解释:在开场时的前几个镜头的低调基调便给观众营造出一种悲悯的、阴沉的、严肃的感性体验。虽然,黎明后阳光出现,但第五个镜头也并没以高调照明的大量光线给人以轻松感和欢快感,而是以逆光的高反差继续加重观众的不安情绪。
细节四、场景转换:室外——室内
开场另一个重要的转换是场景的转换。伯格曼的这部电影可以算作典型的“室内剧”,这也是得益于伯格曼对于斯特林堡的推崇。伯格曼自己也曾经说过影片的女主人公取名为安妮丝(Agnes),借此向斯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致敬。 (我们知道和伯格曼同籍的斯特林堡本身以其“室内剧”而著称,其后期表现主义的风格也对伯格曼创作意在探究人物内心的作品深有影响)
所以为了完成影片从室外到室内的场景转换,影片开头的几个镜头的连续也是有考究的。从雕塑的背影的镜头,再到庄园的镜头,最后定格在树、雕塑和房屋在一起的镜头,在引入房屋这一客体之后,影片通过红色淡入进入了室内的场景之中。伯格曼用开场的几个镜头非常顺畅的完成了场景转换的这一任务。
细节五、主体转换:雕像——庄园
虽然简单的开场只有短短的几个镜头组成的场景,却也蕴藏着主体的转换。前文也一直提及影片以淡蓝的色调下一背对的雕像特写为开场,其实这个雕像雕刻的正是俄耳甫斯。所以,在影片开场的第一个镜头中,伯格曼让俄耳甫斯的背面占据着画面的主体肯定也是有特殊考虑的,这样的考虑可以从内容和形式上两个方面达到一定的艺术效果。
从内容上说,俄耳甫斯苦苦追寻妻子却又最终痛失的故事也许也象征了人对于面对遗弃、死亡的痛苦做必须要做的努力一样。 这其实也是影片中几位女性主人公所面对的艰难的抉择,玛利亚幻想她的丈夫自杀,卡琳用玻璃伤害丈夫和自己,玛利亚和卡琳还互相责备对方的虚情假意,即使是安娜也责备姐妹俩对安妮丝的遗弃。所有的矛盾的矛头都可以指向遗弃和死亡的痛苦,而影片开场几秒的一座静穆的俄耳甫斯雕像仿佛就预示了人所不能逃脱的这种痛苦。
从形式上说,伯格曼用希腊神话中代表音乐的俄耳甫斯开场本身也有他自身的用意。用伯格曼自己的话说:“片名其实是借自有关莫扎特四重奏的乐评:‘听来仿佛细语和哭泣’”。 所以,在影片接下来的结构上,以四位女性主人公的视角分别展开了叙述,仿佛是把一个家庭中的故事以四重奏的形式演绎出来。同样,我们也发现影片在俄耳甫斯镜头开场后,紧接着是四个环境的空镜头,这也在结构上塑造了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
在紧接着俄耳甫斯的后面几个镜头当中,镜头的主体发生了变化。从第二个镜头开始,我们发现俄耳甫斯逐渐离我们远去,从第二个镜头雕像稍微保持了距离但仅仅占据了画面右面的角落,第三个镜头雕像出现在草坪远处伴有晨雾的环绕到第四个镜头的完全消失。同时,从第二个镜头开始就有粗壮的树强行的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从构图来看树的出现非常强势,基本占据了镜头的三分之一交点的重要位置。最终,在第五个镜头的时候,树和俄耳甫斯同时出现。树完完全全战胜了俄耳甫斯从而成为了镜头的主体,这种主体的转换无疑给观众一种关于人的渺小感、无助感。这也是伯格曼在影片开场画面构图的主体转换中的巧妙用心。
段落二:连续的钟表镜头(2分00 至 3分00)
这是一组非常有趣的镜头,其实最开始这组镜头最为吸引我的是镜头的运动。在“叮叮”的背景声中,这组镜头以几组垂直的降镜头和水平的移镜头特写了几组钟表。当我考察几组镜头运动的同时也发现了一点关于影片象征物的重要细节。
细节一、镜头运动:降镜头和移镜头
在这一组七个镜头当中,一开始就运用了两个连续的垂直的降镜头和两个水平的移镜头来特写这几组钟表,而这两种镜头的运动本身就带有一种情感倾向。
垂直的降镜头而非选择采用弧形升降或者斜向升降的表达方式,加上镜头下降时缓慢的节奏和速率给观众的就是一份沉重的感觉,觉得有一股重压负在观众的肩膀上仿佛让观众觉得抬不起头来,同时也配合了影片本身严肃的静穆的情感基调。而两个水平的移镜头也并非顺应观众一般从左到右的自然观察规律,非得让镜头从右到左的推移。这也使观众感到一种被迫的压力,同样也能让观众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细节二、象征物:时钟
但是在紧接着一个钟摆和一个钟面的静态的特写镜头后,伯格曼非常例外的运用了一个升镜头。就是这个镜头开始让我觉得有些迷惑,更让人迷惑的是伯格曼在这个镜头中让原本每个镜头都出现的“叮叮”的钟表声戛然而止。不过,当我从画面主体的另一个角度来审视这些镜头的时候,线索就变得明朗许多。
在这几个连续的镜头当中,不管镜头是如何运动变化的,它镜头的落幅一定定格在钟面上。即使是没有运动固定静态镜头也是以先钟摆后钟面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的。所以,在最后一个升镜头中,伯格曼不惜牺牲镜头运动的情感暗示来保证他的象征物主体——时钟(在这里,伯格曼用钟面的形象来象征了时钟)能够得到强调。
伯格曼在一次访谈中也谈到他的童年里的一段可怕恶梦的经历。在梦中,不安的他被推上了手术台,这时他突然发现所有的时钟停止了。然后,他猛然惊醒,觉得那就是死亡的瞬间。所以,不管是在这部影片中,还是在《野草莓》中(伊萨克教授的噩梦也常常出现没有指针的时钟和手术),时钟都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象征物预示着死亡和生命的停止的恐怖。而这也是影片中几位女主人公的恐惧根源之一,他们必须面对安妮丝的死亡的恐惧。我们也可以看到影片中时钟反反复复出现在画面之中,甚至安妮丝也有几次调整时钟的动作。
相关影片比较分析和批判性观点:《野草莓》和《婚姻生活》
我在这里更愿意结合对比分析的方法谈关于《呼喊与细语》这部电影的一些批判性的观点。因为即使仅仅对比伯格曼自己的电影作品,在这位高产电影导演的众多作品的比较之中也能发现极大的丰富性。在伯格曼电影整体风格的基调下,依据不同作品中对比出优势和劣势也对理解作品本身的特点有所帮助。
首先说一说《野草莓》这部作品。前文也提到过《野草莓》和《呼喊与细语》两部作品在内容题材和象征手法上有一些相似之处:都是以家庭的内核为故事探讨的中心;都涉及到死亡的严肃主题;都采用了回忆和梦境的手法。
关于家庭内核,就如同伯格曼在《秋天奏鸣曲》和《婚姻生活》里说的一样“[家庭是]痛苦和焦虑的火焰烧烤灵魂的炼狱。在里面每个人都是具有人格分裂倾向的,自己极度痛苦的同时也在为他人制造痛苦。” 反复的探讨家庭制度一部分也是因为伯格曼幼年在一个充满浓厚宗教氛围的家庭中缺乏父亲关爱的原因。同时,两部作品当中死亡也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在《野草莓》中是伊萨克教授濒临死亡,在《呼喊与细语》中是安妮丝的垂死。但是,两部作品在这里不同的是采取了不同的收尾,简单一点说《野草莓》显得具有更为封闭的结构和积极的态度,而《呼喊与细语》采用了一个较为开放的但又略显悲观的表达方式。
在《野草莓》中伊萨克教授的妻子很早就死去了,现在自己有一个儿子。而后又从儿媳玛丽安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多么令她和他的儿子讨厌。伊萨克小时候的经历造成了他对其他人的一种隔阂般的恐惧,使他自己对其他的人都表现得冷漠无情。不过影片中伊萨克和三位青年人的相遇,和他自己旅途中的梦境使他自己越来越体会到爱和真情的力量。最后,老人安详而又平静地入梦,而那些痛苦已不会再来纠缠他。而《呼喊与细语》的整个回忆过程显得如此痛苦,已经跟《野草莓》中的恐惧感不大一样,这仿佛是撕裂观众内心的痛苦。影片的最后,当安娜再次读起安妮丝的日记的时候虽然是一种安详的美好的回忆,但观众已经无法再享受这样美好的时光,因为他们的心已被撕裂,带给他们的只是一堆无法解决的问题和思考,我们不知道剩下的姐妹是否能够再回到往日的美好。
关于另一部作品《婚姻生活》不管是在创作时间上还是在关注的问题上都跟《呼喊与细语》更为接近。甚至是部分的镜头,两部影片也采用了一些相似的处理方法,比如让主人公站在半掩的门或者窗帘后,还有聚焦母亲和女儿的关系等等相似之处。 虽然都是站在女性的视角说话,但是不同的是,伯格曼描绘了两种不同的选择。玛丽安没有走出童年的阴影,她无法理解不取悦他人的爱,她没有走出封闭的自我。而安妮丝相反,却能给她的姐妹不需依赖的爱,但却无法得到对等的回报。
最后我通过几部作品的对比来说一说关于这部影片的批判性意见。几部作品比较起来,我个人最喜欢《野草莓》。一方面从整体风格上来说,《呼喊与细语》过于风格化的电影语言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劣势,因为有时候它会吓跑它的观众。虽然《野草莓》和《呼喊与细语》虽然都偏向“小情节”,即更关注人物内心表达而非外部情节的叙事方式,但很明显《呼喊与细语》做得更为极端。伯格曼一反常规的强迫这类表现主义风格的电影也使用上一些略显的漫长镜头和缓慢的段落,一张痛苦而狰狞的脸会逼迫观众看上一分钟,餐桌上一段冗长的台词里中心人物没有一点动作变化,而且画面里没有任何其他信息。这让他的观众觉这部片子得很无聊,或者心不在焉。所以,看过这部影片的观众更多留下更多的记忆的是关于影片的风格形式,而关于影片的内容主题他们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或者仍旧含混不清。另一方面,《野草莓》在主题上显得更为丰富,甚至可以说超过了《第七封印》。《野草莓》的风格更为接近真实的个人情感境遇,所以在这部作品上能够挖掘的现实个体经历会显得更为丰富。更为重要的是,《野草莓》中的伊萨克抉择的困境是一个更普遍的问题,因为所有人必然面对人际的隔阂,疏远和冷漠最终导向死亡,更为普遍而宏观。而《呼喊与细语》也许因为题材的限制,在带来艺术审美的同时,其实很难再继续拔高或者进行深入挖掘,因为它很难在它的观众中找到类似痛苦经历的契合和共鸣。
2010年11月7日星期日
3 ) 震撼我的伯格曼
连看了两遍的伯格曼电影。太久太久没有一部电影,让我可以连看两遍,并且熬夜写些断不成章的文字了。
这些粗糙写下的东西,大家不要看。等我看完了伯格曼的其他电影,还要回头慢慢修改的。并且会用英文再写一遍。
1. Title
影片题名cries and whisper。我同意一些影迷的说法,cries不应被翻译为“哭泣”,虽然影片中,除了Karin那个冷酷无情的老公,都有着或多或少哭泣的场面,但是翻译成“叫喊”或者“呐喊”会更好地对应影片的内涵和whisper一词。呐喊和低语,一个是高声的张扬在外的,一个是低声的隐秘在内的。
Agnes有在病痛折磨得她无法忍受时的呼号呐喊--Can anyone here help me?
有她沉浸在亲情和对亲情回忆中时的whisper,尽管是对她自己的-她的diary。
Karin有面对无法压抑的内心伤痛(不幸的婚姻,充满谎言的生活,和妹妹Maria的感情崩坏)时不能压抑的呼喊--那种内心被撕裂的疼痛的叫喊--也有对Anna那明亮的瞪视不能承受的呵斥--也有她不能接受满是谎言的生活时用刀片划开自己下体的内心的低语--也有她和Maria终于打开感情匣子互相安慰的时候的亲密细语。。。
2. Cries/Whispers
Anna和Maria是剧中似乎没有为身心痛苦呼号过的人(Maria为死后的Agnes恐吓惊声尖叫过)。而她们恰恰是处在个人品质两个极端上的人。Anna是无私母爱的象征,一种极稀少极盛大反而归于平淡的爱的体现。Maria则是极端自私极为冷漠空虚的象征,而体现在外表上却那么emotional,甚至主动寻求与姐姐Karin的冰释前嫌。
Maria和Karin是另一个轴上的两个极端。表面上看来Karin冷若冰霜,Maria可人亲和。然而实际上,Karin的内心却还燃烧着一点寻求真正的互相理解的残火,而Maria那看似considerate的外表底下,却全然是自私和冷漠。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只是本能地寻求她能抓到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可以被touch的身体,来填补她内心的恐惧。
Anna和Agnes是再一个轴上的两个极端。Agnes终生都在寻求童年即以求之不得的母爱,病中更是如此。她呼号着向姐妹们讨要一点温情,一点实在的(体现在身体的接触上)关怀,然而和她活着时母亲对她的态度一样,姐妹们避之不及。Karin以一贯冷漠无情的姿态告诉Agnes她根本不爱她,而Maria则以一贯虚伪高调的姿态试图给她一个拥抱,却被“死亡”这个不可回避的恐惧吓得失声高叫!
Agnes对爱的渴望只能在一个她在日记中从未提到过的人--Anna--身上得到回应。Anna回应Agnes对爱的呼号,是源于她女儿的死亡。她在一定程度上把对亡女的悼怀和存余的母爱都倾斜在了病中的Agnes身上。Agnes爱她吗?我想。。。很难说。毕竟,Maria和Karin才是和她同母同家同阶级的亲姐妹。当她死后,在other land找不到温暖、无法安息的时候,她首先要寻求帮助的人还是她的姐妹。然而最后,还是Anna那广阔的无私的胸膛给了她安息的抚慰。
伯格曼是温情的。从野草莓到Fanny and Alexandar,他总是给剧本(电影)一个温情的结局。但是这部电影,虽然以一个全剧难得一见的明亮场景结束,却并非那么温情。。。对照之前那红黑白三色的冷冰冰的室内世界,这个无声的结尾(除了narration)显得更加冰冷。想想在Agnes死前她们曾有过这样温暖的时刻,想想Agnes在日记中对这一刻多么感恩,就更对她死后Karin和Maria的冷漠无情感到寒心。
Agnes的那句话让我怅然泪下。她说,It is wonderful to be together again like in the old days。。。All my aches and pains were gone. The people I am most fond of were with me 。。。 I could feel that presence of their bodies, the warmth of their hands. I wanted to cling to the moment and thought, Come what may, this is happiness, I cannot wish for anything better.
这样的感受,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许多。希望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不畏惧任何的邪灵和灾难,只因为那一刻的美好。然而美好的总是那么易逝,现实总是那么残酷。。。Agnes还存有一颗感恩的心,为着磨难人生当中短暂的美好。有多少人能领悟这种感恩的可贵呀!至少,Karin和Maria也许不会(也许会?)。
3. Touch
体肤之亲在影片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Agnes在Anna的拥抱下得到永久的安息,Maria和Karin在互相的亲抚下得到感情的释放,Karin用刀片割破下体(此点remind me of the film Piano Teacher) 拒绝与丈夫有身体接触,Maria和David暧昧的身体接触然而又未能真正的靠近,Maria的丈夫对她那充满爱与绝望的touch。身体接触是信任的信号,是爱的信号。karin把受伤的自己用坚冰包裹,不允许任何人touch她,然而当Maria用手指抚过她的脸庞,那些自我捆绑的坚冰瞬间融化为虚无。甚至在Karin知道自己受伤了之后,所能坚持的也只是“You touched me, you remember?" 然而她向Maria打开心扉的结局只是再一次受伤。
4. 死亡
整部影片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也许是因为影片的绝大部分都在讲述一个女人的死亡,而且导演还强迫我们观看她如何一点一点丧失了生命。Agnes那嘶声裂肺的喘息,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和她无助的手势与眼神,都让观者(我)呼吸困难,倍感沉重。不见一滴鲜血,然而我分明感受到了死亡之可怖。
网上有些关于Agnes死而复活的争议,中心论题是,这么安排到底是Agnes活过来了,还是不过是众人的幻想,抑或Anna悲痛过度的幻想。我的理解是,都不是。这样去思考伯格曼的剧情设计就太机械了。电影为何不能为了观念而存在?观念为何不能诉诸形象?Agnes的复活就是一种观念的形象存在罢了!与实际上她是死是活毫无关系。谁说死人不能说话不能表达不能行动?在伯格曼看来,生死两界是可以穿越的(感谢神,我在看这部之前先看了Fanny and Alexander,那部影片里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灵界与此界,生与死,都是可以穿越的,没有一个fixed的边界的!)。顺便说一句,我之前看six feet under,为里面那些死人与活人自由沟通的片段所折服,没想到这完全是炒冷饭的做法!早在七十年代(也许更早?)就已经被伯格曼用过了!还有Underground的结尾,也不过是炒冷饭罢了!
5. 色彩
红,白,黑。还有油画特质。特别是Anna最后让Agnes安宁那一幕。与其说是圣母(我看到的圣母都是有着fair skin,年轻美貌的,或者更早期的,很严肃很虔诚的,却没有如Anna一样肥壮如大地母神的...何况是她肥满的胸部......那更像是某个遥远民族的神话,而非西方宗教传统中的圣母)。也许是我对美术史了解太少了。
伯格曼,实在是无愧大师的称号的。这一部电影折服了我,最终。这震撼来得比野草莓还要强烈。然而我知道,也许最终让我对Bergman心服口服的还是那部我看不懂的第七封印。
4 ) 《呼喊与耳语》电影剧本
《呼喊与耳语》电影剧本
文/〔瑞典〕英·伯格曼
译/贾叶
一
花园——傍晚
夕阳透过淡淡的雾色,撒落在一所私人宅邸的花园里。一株粗大白桦树的树干和它茂密的枝叶使四周显得幽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白色的小楼。
二
室内——夜晚
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旧式客厅里,座钟在有节奏地走着。钟摆发出滴嗒滴嗒的声响,使这间寂静的房间多少流露出一点生气。
在夕阳的映衬下房间里呈现一片红褐色,显得深沉、庄严。在房间一角的一张软椅上,一个女人在打盹,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床上睡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就是三姐妹中的老大,安格尼丝。突然,一阵窒息把她从安睡中弄醒。
她起身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若有所思地望着园中夕阳景色,叹息一声,又坐到桌旁。她翻开红色的日记本在上面写道:“星期一凌晨,我感觉不好,妹妹卡里英、玛丽亚和安娜都陪着我熬夜。”
她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又上床躺下。
三
大厅里,玛丽亚在一张躺椅上疲惫地睡着了。安娜端进早餐,放在她身旁的桌几上。卡里英走了进来。
卡里英:你们好。
玛丽亚:我想她已经睡了。
卡里英:谢天谢地。
玛丽亚:我也打了个盹。
她从躺椅上起来,安娜吹灭了油灯,卡里英拿着刺绣活坐到一把椅子上。
卡里英:安娜,去看看火。
玛丽亚走出房间,安娜从卡里英身边走过去,来到壁炉前。她蹲下来,腮帮子鼓鼓的,使劲往里面吹了口气,炉火升旺了,火焰映红了她的脸庞。
四
玛丽亚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小玩具和座钟。
玛丽亚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她的枕边放着一个洋娃娃。她咬着手指,望着墙上母亲的画像,伤感地叹息一声,转过身去。
另一间房间里,卡里英在账本上记着什么,屋里光线很暗,挂钟当当地敲起来。卡里英放下笔,伸开左手,细细看着,她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她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仿佛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她才能发泄一下生活的重压。
五
翌日早晨,女仆安娜起床后,铺好床铺,穿好鞋子,系上围裙,然后坐到她房间里的一个五斗柜前,合掌祈祷。五斗柜上摆着圣像、供品,还有她死去的小女儿的照片。
安娜:感谢上帝,今天早上又让我精力充沛地醒过来。托上帝的福,我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我请求上帝,今天,以后仍然多多关照我,也请求天使照顾我的小女儿。
上帝保佑,阿门。
安娜祈祷完毕,深情地望了望柜子上小女儿的照片。然后,吹息蜡烛,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
六
安格尼丝清早起床后,觉得身体稍好—点,她穿着睡袍在房间里走动,神态游移不定,恍恍惚惚。她来到桌旁,桌上放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她在桌边坐下,拿起一朵白色的玫瑰花,随着悠扬的乐曲声,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
七
花园——白天
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在花园里散步。她是安格尼丝的母亲,银幕上响起安格尼丝的画外音。
安格尼丝:我母亲去世已经20多年了。可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
我回想起,为了寻求安宁和孤独,她总是独自在花园里散步,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在观察她,我总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母亲走到一把椅子前,把椅子上的书拿起来,在椅子上落了坐。
安格尼丝:我爱她,但又嫉妒她。因为她是那么漂亮,温柔,是那么富有生气,又是那么专注……但有时,她又是冷漠和孤僻的,有时,有点残忍……
她翻开书读了起来。
安格尼丝:我总是很同情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她更加理解了。我多想能见到她,跟她说我懂得了她的烦恼,她的急躁,她的忧伤和孤独。
八
客厅——白天
安格尼丝回忆起她小的时侯,一次主显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幻灯。她的姨妈正在为她们放幻灯。
奥加姨妈:……坏巫师最后终于懂得小格沙是在逗他,于是,她的鼻子开始变长。
幻灯片上的鼻子—点点拉长了,孩子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安格尼丝闷闷不乐地站在一边,显得不合群。
安格尼丝:我母亲主显节那天总要宴请宾客,奥加姨妈总是带着她的幻灯给我们讲故事。我感到被排斥在外了。
她母亲正和玛丽亚开心地说笑。安格尼丝在一旁嫉妒地望着她们,她母亲转过脸来,不耐烦地对她说着什么,安格尼丝显得不知所措。
安格尼丝:当我母亲跟我说话不耐烦的时侯,我几乎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可是,母亲和玛丽亚有那么多悄悄话要说。她们在一起总是这样,我感到嫉妒,每个人都很快乐,只有我不能分享这种快乐。
……我记得有一次,那是个秋天……
九
旧事清晰地浮现在安格尼丝的眼前,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在一间红色的客厅里,她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小安格尼丝躲在窗帘后偷看。
安格尼丝:我躲在窗帘后面偷看,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红色的客厅里,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她—动不动。突然,她发现了我,就温柔地叫我。我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因为,照平常,她又要教训我了。
母亲把手温柔地贴在小安格尼丝的脸上,用她那蒙着淡淡忧愁的目光,爱怜地望着她,仿佛心中有无数难言的苦衷。
安格尼丝,可是,她却是那么忧伤地望着我,我都快哭了。我也把手贴在她的脸上。这一次,我们彼此很接近。
十
安格尼丝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着,她听到走廊里传来叽叽喳喳的低语声,好象是有人来了,她不安地叫着安娜。
安格尼丝:有人在走动,安娜,是谁在那里?
医生大卫拎着诊箱,走进安格尼丝的房间。
医生:你好,安格尼丝。
安格尼丝:你好。
医生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为她检査。他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肺部,然后,用手轻轻地按她的腹部。安格尼丝一把抓过医生的手,把它贴在胸前,陶醉地闭上了双眼。
十一
检查完毕后,卡里英陪着医生走出来,医生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她现在很虚弱,病情发展得很快。不用送了,我自己认识路。
医生谢绝了卡里英的陪伴,一个人朝外走,当他来到门口,听背后有人轻声叫他。
玛丽亚:大卫。
医生转过身,他看见是玛丽亚。他把黑色的诊箱放在桌子上,朝她走过去。他们俩默然凝视了片刻。他举起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玛丽亚的脸,慢慢地,他的手沿着玛丽亚的脖颈滑到胸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一迟疑,拿起了玛丽亚脖子上的项链。玛丽亚抓过他的手,热切地贴在她的嘴唇上。医生却忙把手抽回。
玛丽亚:已经这么久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吗?
大卫摇摇头。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大卫:不,不行。
大卫猛然推开她,转身离去。门在他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玛丽亚呆呆地站在那里。
十二
玛丽亚脸部特写,她垂下眼睑,往事如梦幻般浮现在眼前。银幕上传出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十三
许多年以前,还是在这栋房子里,玛丽亚和医生有一段难忘的旧情。
画外音:玛丽亚和她丈夫在这栋房子里住了许多年……
一天晚上,女仆安娜的小女儿病了。
画外音:那时,安格尼丝在意大利治病。有一天,安娜的小女儿病了,玛丽亚去找医生,他就住在附近的城里。
医生为安娜的小女儿检査。
大卫:象这样,往上看。张开嘴说“啊”。
小女孩:啊。
大卫:再来一次。
小女孩:啊。
大卫:你真乖,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快上床,好好睡一觉。
安娜带着小女儿去睡觉,玛丽亚为医生端来一盆洗手水。
玛丽亚:医生,你一定饿了,饭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卫洗罢手,拿毛巾擦了擦,然后把毛巾搭在玛丽亚的手臂上。
十四
饭桌上,玛丽亚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裙子,和医生一起用餐。她喝了一小口葡萄酒,侧过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医生。
玛丽亚:安格尼丝和卡里英还在意大利,我上个星期收到一封信,安格尼丝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她又开始画画了。
大卫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玛丽亚:卡里英的丈夫在复活节的时候也去他们那儿。夏天他过得很愉快,因为那儿晚上很凉爽。
大卫:你丈夫,他好吗?
玛丽亚:约厅在城里办事,明天回来,我跟他说过请你来给安娜的小女儿看病,他向你问好。
大卫:谢谢。
他喝了一口酒,并没有朝玛丽亚看一眼,玛丽亚朝他侧过头。
玛丽亚:我给你准备好了房间,天气不好,你今晚上不要走了……
大卫:这个嘛……
玛丽亚:还有其他病人吗?
大卫:当然有。
玛丽亚:真的?
大卫:实际上,我知道你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玛丽亚:确实如此。
玛丽亚起身离去。
十五
晚饭后,大卫在他房间靠近壁炉旁的一把软椅上看书。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柔和的光线使房间显得舒适,门上传来几声怯怯的敲门声。大卫的脸上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拖长了声音。
大卫:嗯。
房门打开了,玛丽亚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走进来。
玛丽亚:你现在戴眼镜了?
大卫:嗯。
大卫坐着没动,眼睛仍停留在书上,似乎无意交谈下去。
玛丽亚:我打扰你吗?
大卫:一点也不。
玛丽亚走到大卫的椅子旁,蹲了下来。大卫把书放在腿上,吸了一口烟,冷漠地看着玛丽亚。
玛丽亚:干吗这么拘谨!难道我们已经忘记过去了?
大卫把书扔开,站起来朝镜子走去。
大卫:玛丽亚,你过来。
玛丽亚也走过去,他们俩站在镜子面前。大卫站在她身后,双手搂着她的肩膀。
大卫:往镜子里看看,你很漂亮,也许比以前还要漂亮,可是,你变了。我要让你看看你变了,你的眼光现在是那么精于算计。以前,却是那么坦荡,没有任何隐藏。你的嘴角上又多了一条皱纹,一条苟刻的皱纹。
大卫摘下眼镜,用它轻轻地划过她的嘴角。
大卫:以前,你的嘴最那么温柔。现在,你面色苍白,还化了妆,过去可爱的脸蛋已不存在了。你的眼睛下面还多了四条小皱纹,在这间房间里,这样的光线下,他也许看不出来,不过,白天可以看见,你知道这些皱纹是怎么来的吗?
玛丽亚:不知道。
大卫:是来自冷漠,无动于衷。玛丽亚,你那可爱的线条现在已不那么完美了。这是安逸,懒散的标记。看看你鼻子下面,你为什么要常常化妆?你那是在自我嘲弄。你看见吗?这些细小的皱纹,这是厌恶和烦躁的标记。
玛丽亚:你真能从我脸上看见这些吗?
大卫:不,是你拥抱我的时候,我感觉到的。
玛丽亚:我知道你是在嘲笑我,我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卫:从哪儿?
玛丽亚:是从你自己身上。因为我们俩是那么相象。
大卫:在自私、冷漠和苛刻这点上。
大卫吹灭了蜡烛,两个人紧紧拥抱,融化在黑暗之中。
玛丽亚:你那些大道理总让我心烦。
大卫:对于象你我这样的人,有没有可以赎罪的机会?
玛丽亚:我不需要宽恕。
十六
第二天早上,玛丽亚的丈夫约厅从城里回来。他在客厅里看报纸,安娜为他端来咖啡。
安娜:早上好,先生。
约厅:早上好。
安娜放下咖啡。
约厅:谢谢。
玛丽亚走进客厅。
玛丽亚:约厅,这趟进城是办事,还是为了玩?埃格曼请我们主显节到他家去聚会,那样也不错。可以换换花样,你觉得呢?
约厅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听完玛丽亚的话,他放下杯子起身准备退出。
约厅:到时候再说吧。
玛丽亚抱着小女儿坐在一把椅子上,约厅走过去,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又轻轻拍了拍他女儿的小脸蛋,然后,一言未发朝他的书房走去。玛丽亚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对小女道:去玩吧。
小女孩跑开了。
玛丽亚来到约厅的书房门口,她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她又敲了敲,仍然没有动静。她推门进去。
玛萠亚:约厅。
约厅背对着她坐在书桌旁,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身来,胸前插着一把裁纸刀,他绝望地看着她。
约厅:帮帮我。
他站起来,刀落到地毯上。刀扎得并不深,他低头望望沾满血迹的手,然后双手捂脸哭泣起来。玛丽亚摇摇头道。
玛丽亚:不行!
玛丽亚转身退出房间。
十七
玛丽亚脸部特写,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玛丽亚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玛丽亚:你好,约厅,你回来了,我真高兴。
约厅:你好,玛丽亚。
玛丽亚把一朿花插进花瓶里,她的小女儿紧跟在她后面。
玛丽亚:安娜的小女儿昨天病了,医生来过,他问你好。
她朝另一扇窗户走去。
玛丽亚:他希望你早点回来,好一起下棋。
她拉开窗幔。
玛丽亚:昨晚上天气很不好,我留他在这儿过的夜。
约厅放下报纸,忧郁的目光默默地望着玛丽亚。
玛丽亚:今天早上,我们还没起来他就走了。
她转过身看着约厅。
十八
一天晚上,卡里英正在客厅里看书。屋里光线幽暗,窗外传来一阵阵瑟瑟风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安娜端进一盏灯。卡里英放下书,走到窗前,凝视着黑暗。
卡里英:安娜!
安娜应声过去。
卡里英:你听见吗?
安娜:我只听见风声和挂钟的滴嗒声。
卡里英:不,还有别的。
她浑身开始发抖,牙齿直打战。
卡里英:好冷啊!
她离开窗户,摘下眼镜退出房间。
卡里英:晚安。
钟敲了十下,外面的风在继续刮着。安娜拿过一张毛毯盖在身上,坐在躺椅上休息。
十九
传来安格尼丝颤颤微微的喊声。
安格尼丝:安娜,到这儿来,安娜!
安娜朝安格尼丝的房间跑去,她在门口停住了脚,缓缓往里走。
安格尼丝,你离我太远了,到我身边来。
安娜站在安格尼丝的床脚边。
安格尼丝:你再走近些。
安娜走过去,脱下披肩,斜靠在安格尼丝的床边。
安格尼丝:我的气味不好闻,是吗?
安娜摇摇头。她脱下睡袍,把安娜的头抱在胸前,让她发热的脸贴在自己的肉体上。
安格尼丝,我病得这么重。
安娜几乎是耳语般低声安慰她。
安娜:我在你身边。
安格尼丝:我病得太厉害了。
安娜,别担心,有我在。
安格尼丝:我这只耳朵有点热。
安娜:你稍稍抬起来一点。这样好些吧。
安娜把安格尼丝的头贴在她的乳房上,并且用手抚摸着安格尼丝的面颊。
安格尼丝:你对我真好。
二十
夜深了,熟睡中的玛丽亚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睡意朦胧地问:什么事?
安娜:安格尼丝不行了。
玛丽亚起床打开门,安娜端着一盏灯站在门口。
安娜,她有些昏迷,呼吸也不正常。
玛丽亚:我马上来。
安娜又去敲卡里英的门。
安娜:卡里英,卡里英。
卡里英:什么事?
安娜:安格尼丝不行了。
卡里英:就来。
三个女人急匆匆地朝安格尼丝的房间走去。远远地她们听到安格尼丝的喘息声。她们进了安格尼丝的房间。卡里英举着灯俯身看了看安格尼丝,马上把灯交给安娜。
卡里英:我去找医生。
玛丽亚:我陪你去吧。
卡里英没有理睬她的建议,一个人走了。安娜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安格尼丝。安格尼丝稍微安静下来一点。接着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的嚎叫。安娜焦急方分。她一见卡里英回来忙迎上前。
安娜:医生什么时候来?
卡里英:他不在家,安娜,你去休息。我来守着她。
安娜走了。
二十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格尼丝似乎好些了。玛丽亚为她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安格尼丝:我现在好多了,我觉得有点热。
卡里英:给你擦一擦,换个床单好吗?
安格尼丝:太好了。
她们把安格尼丝扶起来,帮她脱下被汗水湿透了的睡衣,用热毛巾为她擦身子,然后,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裙,挽着她坐到椅子上。
安格尼丝:我有点渴。
玛丽亚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玛丽亚:我给你念点东西好吗?
安格尼丝:太好了。
玛丽亚拿起一本《匹克外传》,随手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玛丽亚:第34章,匹克威克先生认为他应该去巴士,他就去了。“可是,亲爱的先生,”住在匹克家的小派克说,“你说的不是真的,现在,我的心怒气消了,你应该付钱。”匹克威克先生说:“一分也没有。”威尔先生说:“这太不象话了。他拒绝付钱。”“山姆,下来一下。”派克道,“我马上就来。”威尔随着匹克的手势下来了。
听着听着,安格尼丝仿佛进入了恬静的熟睡之中。
二十二
玛丽亚、卡里英和安娜在客厅里守夜。挂钟嘀嗒的声响,使漫长的黑夜显得更长。
二十三
突然,从安格尼丝的房间里传未更加痛苦的哀嚎。三个女人慌忙朝着喊声奔过去。她们望着在痛苦中熬煎的安格尼丝爱莫能助。
安格尼丝从哭嚎中挤出几句话。
安格尼丝:没人来帮帮我,我不行了,帮帮我!
玛丽亚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转过身用手捂住了脸。安格尼丝感到一阵窒息,她用拳头使劲地捶着胸口。安娜把她扶起来。卡里英端过一个盆准备接安格尼丝的呕吐物。可她什么也没吐出来。安格尼丝竭力想对卡里英笑一笑,但是徒然。
安娜又把她放在床上。安格尼丝目光呆滞地盯着安娜。然后,她的眼晴转向窗口,贪婪地望着从那边射来的黎明之光。直到死去,她也没有含上那双眼睛。
安娜轻轻地把她的眼皮合上,悲痛地扒在她的身上哭泣起来。卡里英和玛丽亚也黯然泪下。
她们为死者理好头发,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单,佛怕她从安睡中惊醒。
二十四
房间里点着长明烛,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穿衣服,举着蜡烛,围着安格尼丝的床绕了一周,然后双双合掌祈祷,祈祷完毕朝死者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牧师、卡里英、玛丽亚和安娜也身穿丧服在门外等候;那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出来后,她们随着牧师走进房间。
二十五
牧师手捧《圣经》,来到死者床边,他看了一眼死者,翻开《圣经》。
牧师:上帝,我们在天之父,在他的庇护下……你正值青春年华,他就把你召唤去了。他觉得你无力承受这漫长、沉重的苦难……
你一直耐心地忍耐着。因为,你坚信死在耶稣的十字架下,你的罪孽将会得到宽恕。可爱的天使会抹去你痛苦的记忆。
牧师停顿片刻,跪在了安格尼丝的床边,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
牧师:在你的肉体上聚集了我们所有的悲痛,你带着这些悲痛去了。假如,你能看见上帝的话,假如,你能用一种他明白的语言讲话,那么,为我们祈祷吧!安格尼丝,亲爱的孩子,听我说,为我们祈祷吧,为我们这些仍留在这黑暗、肮脏的土地上的人祈祷吧。请求上帝宽恕我们,请求他把我们从内心深处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请他给我们的生命赋于意义。安格尼丝,你痛苦得太久了,以致于没有力量为我们说情了。
牧师站了起来,对众人道:现在,我使她更加坚定了。我们有一个长时间的深谈。她比我虔诚得多。卡里英,明天来我办公室讨论一下葬礼的事。
牧师和她们每个人握手告别。她们也逐一退出房间。最后,剩下卡里英。她在安格尼丝的床边停留片刻,也退出房间,关上房门。挂钟又敲响了。
二十六
卡里英脸部特写。她慢慢合上双眼。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呼喊声。
二十七
几年以前,还是在这栋房子里。在一间宽敞的饭厅里,卡里英和她的丈夫弗莱克正在用餐,他们面对面坐着,安娜在一旁侍候。
画外音:这是卡里英和她的丈夫弗莱克,许多年以前,他是个外交官,在一次旅行中,他们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个月。
弗莱克津津有味地吃着,卡里英一口也没动。
弗莱克:安娜,请再来点鱼。
安娜为他端来一盆鱼。他夹起一大块正往自己的盆子里送,偶一抬眼,冷冷地对卡里英问道;夫人,你来点吗?
卡里英:不,谢谢。
他把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卡里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然后望着她的丈夫。不知想起了什么,她那木然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笑意。
弗莱克:你笑什么?
卡里英:我没笑。
弗莱克喝了一口酒。
卡里英:你要在客厅里喝咖啡,还是马去睡觉?
弗莱克:我不想喝咖啡了。
卡里英一下把酒杯碰翻了。她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她丈夫什么也没说,只看了看她,眼睛里含着讥讽的神情。他又吃了几口,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弗莱克:已经不早了,我们最好去睡觉。
弗莱克说罢,离开饭桌走出去。饭厅里只剩下卡里英。她坐在桌旁,捡起了桌上的碎玻璃片。
卡里英:这可以是个借口。
二十八
卡里英从饭厅退出,走到她房间的梳妆台前,把那个碎玻璃片放在一个平盘里。她脱下了手上的戒指。安娜拿着睡衣,站在她的身后,听候吩咐。卡里英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安娜对她眼睛里所流露出的怪异的神情感到不安,也望着镜子里的卡里英。
卡里英:别这么看着我!
卡里英厉声喝叱道。安娜垂下眼皮,卡里英摘下项链。安娜又忍不住抬起头。
卡里安:我说了,别这么看着我。
卡里英说着伸手扇了安娜一个耳光。她有点后悔。
卡里英:对不起!
安娜惊恐地摇摇头。
卡里英:请原谅。
安娜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再次摇摇头。卡里英口气生硬地说:帮我把裙子脱下来。
安娜帮助卡里英换好睡袍,编好头发。卡里英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拿起那个玻璃片。
卡里英:你可以走了。
安娜抱着衣服走了,卡里英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玻璃片喃喃而语。
卡里英:这可以是个借口。这可以是个借口。
卡里英从梳妆台前起身,坐到一把椅子上,她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片,慢慢叉开两腿,缓缓地把玻璃片放进下身,她一横心,使劲往里一塞,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把下身划破。她大口地喘着气,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如释重负。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目光。她慢慢从椅子上立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二十九
卧室里,她丈夫正在看书,当卡里英进去时,他抬起眼睛,目送着卡里英走到床边。卡里英瞥了丈夫—眼,动作轻缓地在床上躺下,脸上仍流露着得意之色。弗莱克把书放下,来到床边。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卡里英一反常态的样子。卡里英把睡裙撩起,用手抹了一下下身,然后,把血涂在嘴上。用舌尖轻轻地舔着嘴唇,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捉摸的微笑。
三十
卡里英脸部特写。她睁开眼睛,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三十一
一天,卡里英正在书房里整理帐目。玛丽亚走进来,她靠在墙上,用充满感情的目光望着她姐姐的背影。
玛丽亚:你干吗呢?
卡里英:我在看与这栋房子有关的信件。
玛丽亚:卡里英,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我愿意我们互相交谈。我们不是姐妹吗?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卡里英,我们之间彼此疏远,说话刻薄,这太奇怪了。卡里英,为什么你不愿意成为我的朋友?我们既幸福,又不幸,我们可以一起哭,一起笑,我们可以白天、晚上一起聊天,我们可以互相拥抱。卡里英,当我徘徊在我们小时候呆过的这栋房子里,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我仿佛是在梦中,我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了大的变化。卡里英,我们该利用这几天互相了解一下,彼此接近,我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和疏远。
卡里英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起身匆匆朝门口走去。玛丽亚一下子挡住她。
玛丽亚:卡里英,我的话惹你不髙兴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有意的,卡里英。
卡里英硬着心肠甩开她的手,跑进另一间屋子。她心神不定,随手拿起安格尼丝的日记,为了掩饰她内心的不安,她故作镇静地看了起来。玛丽亚也跟了进来。
玛丽亚:你在看什么?
卡里英:安格尼丝的日记。
玛丽亚:日记?
卡里英:九月三十号,星期二,她写道:“我发现人生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对此,有许多种表达方式,相通,人的热情,温柔。”
安娜正在安格尼丝的灵房里,听到卡里英的声音,便走到门口。
卡里英:我知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恩慧。
玛丽亚走近卡里英,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卡里英的肩膀。
卡里英:不,别碰我,离我远点。
卡里英:我厌恶所有形式的接触。
玛丽亚又走近她,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卡里英扭过脸去。
卡里英:不。
玛丽亚继续用手指抚摸她的脸、她的额头和她的嘴唇。这一次,卡里英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避开,玛丽亚拥抱她,她开始哭泣。
卡里英:我不愿你这样做,我不愿你对我好。
玛丽亚把嘴唇凑向卡里英的嘴,卡里英象触电般把头往后一闪,喊道:不!
卡里英头顶着墙,出声地哭泣起来,她转过身背靠着墙,一边哭一边抽抽答答地。
卡里英,我不能,我不能,这简直是无休止的折磨,这是地狱!我感到透不过气来,由于所有的过错,不!
卡里英不停地哭泣,玛丽亚走过去想拉她的手。她又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卡里英:不,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卡里英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三十二
事情仿佛就这样平静下去了。等她们在一起吃饭时,玛丽亚心事重重,可卡里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卡里英:今天早上,我失去了控制。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由于安格尼丝的死,我们是那么爱她。葬礼的日子快到了,我想该去找律师了。
饭厅里卡里英和玛丽亚在一起用餐,安娜在一旁伺候。
卡里英:最好还是卖了这所房子。我们还有时间来分剩下的财产。我说,家具、餐具、画,银器,多有书,这些我们可以再商量。
卡里英:安娜,你出去一下。
安娜马上退了出去。
卡里英:我们对安娜怎么办,我觉得你可以给她一点钱,辞了她。可以把安格尼丝的东西给她一些,安娜对她太好了。她们彼此很亲近。现在,安娜要是知道辞了她,会缠着我们不放。
玛丽亚一直没说话,忧伤地望着她姐姐。
卡里英:这是真的,我常常想自杀。这是令人厌恶的,是可耻的,可结果总是一样。不是吗?
卡里英又吞下一口酒。
卡里英:我向你保证,亨利克是个奉公守法的人。
卡里英一下子又把酒杯碰翻。她苦笑了一下。
卡里英:我丈夫总说我笨,他说得对,我是笨。你看,我的手太粗,又不听使唤。
卡里英爆发出一阵苦涩的笑声。突然笑声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哭泣。过一会,她安静下来,抬起头。
卡里英:现在,你笑了。你不舒服了。这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谈话。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恨你?你那种卖弄使你显得很可笑!我好容易才克制住没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的亲热,假许诺,你能想象得出一个人能忍受这么大的仇恨吗?就象我一样?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卡里英长叹一声,往椅子上一靠,疲倦地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她又睁开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嫉恨。
卡里英:不,没有宽恕,没有和解。这就是卡里英要说的话!
卡里英猛然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略一迟疑,又转过身来。玛丽亚冷冷地看着她。
卡里英,你现在在冷笑,你在想什么?
玛丽亚没有吱声。卡里英转身走出去。她来到走廊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走廊的墙上,从内心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哭喊。玛丽亚从她身旁走过,她一把拉住玛丽亚。
卡里英:玛丽亚,你愿意跟我谈谈吗?当然你不愿意,你有你的道理。玛丽亚。
玛丽亚也开始哭泣。卡里英脸上流露着渴望理解的神情,望着她妹妹。
卡里英:原谅我!玛丽亚,也许你只是想了解我,我刚才只是在胡说,那都不是真的。玛丽亚,看着我,玛丽亚,看着我。
玛丽亚转过脸来,卡里英走近她,双手捧起玛丽亚的脸。
卡里英:玛丽亚,看着我!
两个女人拥抱在一起,仇恨和隔阂仿佛在她们的泪水中溶化了似的。她们彼此倾诉着衷肠,彼此安慰,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
三十三
安娜脸部特写。她垂下双眼,仿佛进入了梦乡。银幕上充满了哨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三十四
安娜正在做针线,突然听到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婴儿的哭声。她站起来,神色紧张地聆听了一会,但仍不知道哭声来自何处,她四处寻找,来到了走廊里。
安娜:你们听见吗?是谁在哭?是谁在不停地哭?
安娜看见玛丽亚靠在墙上,两眼一动不动。安娜用手在她眼前晃晃,没有反应。只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哭声越来越响,安娜转身看见卡里英也靠在墙上,她的嘴巴也在蠕动,但发不出声音。哭声更清晰了。安娜猛地转向安格尼丝的灵房。
三十五
灵房里,灯光黑暗,安格尼丝停放在一张大床上,屋里显得阴森森的。安格尼丝虽然死了,但安娜看见她的眼角里淌出一行泪水,安娜朝她慢慢走过去。突然响起了安格尼丝凄凄切切的声音。
安格尼丝:你现在害怕我吗?
安娜:不,我不怕。
安格尼丝:我已经死了,可是,我无法安睡,我离不开你。我是那么累,没人能帮助我。
安娜:这只是个梦。
安格尼丝:不是梦,对你也许是,但对我可不是梦。
她稍—停顿。
安格尼丝:我想见见卡里英。
安娜打开房门。
安娜:安格尼丝要卡里英来。
卡里英又恢复了活力,她跟着安娜走进房间。
安格尼丝:你不能握着我的手暧一暖它吗?陪着我,直到我不再害怕为止。我周围是那么空荡荡的。
卡里英死板的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卡里英:没人能听你的,我看见了,但又想帮你。如果我爱你,也许……可我不爱你,你的要求太讨厌了。现在,我走了。
卡里英毅然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安格尼丝:安娜!
安娜:我在。
安格尼丝:我要玛丽亚来。
安娜打开门。
安娜:安格尼丝要玛丽亚来。
三十六
玛丽亚走进灵房。
安格尼丝:别怕,你摸摸我,跟我说说话,握着我的手,暖一暧它。
玛丽亚走到床边,温柔地望着她。
玛丽亚:你是我姐姐,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我是那么同情你。想想我们小的时侯,常常黄昏的时候在一起玩,突然,我们感到害怕了,我们就手拉着手缩在一起。现在也一样,是不是?
安格尼丝:我听不见你的话,现在也一样,你走近点,再近点,拉着我的手。
安格尼丝的手摸索着玛丽亚的面颊。突然,她把玛丽亚的头发扯开,使劲把他往怀里拉。玛丽亚吓得惊叫起来,她挣脱了安格尼丝,哭喊着朝屋外跑去。安娜马上走进房间。
安格尼丝倒在地上,伤心地哭泣。
玛丽亚:我有女儿,还有丈夫,他们需要我。
卡里英:这是令人厌恶的,荒唐的。她已经腐烂了,她的手上有许多黑点。
安娜,我和她在一起。
在小提琴的乐曲声中,安格尼丝躺在安娜的腿上。
三十七
客厅——白天。
葬礼结束后,卡里英和她丈夫,及玛丽亚夫妇都在客厅里休息。弗莱克呷了一口咖啡,神态轻松地说。葬礼还说得过去,没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安娜为卡里英端来一杯茶。
卡里英:谢谢,安娜,箱子收拾好了吗?
安娜:还差一个。
卡里英:快一点。
弗莱克:音乐不错,主教的话也简短,上帝该满意了。
约厅:我们不该为安娜做点什么?
弗莱克:我不懂你的意思。
安娜在门外经过,听到她的名字就停了下来。
约厅:这十二年来,她一直在照顾安格尼丝,我们不该为她做点什么?
弗莱克:她还年轻,身体也不错,她一直很幸福,我们没有理由干涉她的未来。
卡里英:我答应她可以选一件安格尼丝的遗物。
弗莱克:随便选择吗?
卡里英:当然,她有这个权力。
弗莱克:我不喜欢这样,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跟她说好了。
玛面亚摇钤叫安娜,安娜走了进来。
约厅:如果需要,你还可以再呆上一段,安娜,你可以挑一件安格尼丝的遗物。
安娜垂下眼睛。
安娜:谢谢,我什么也不要。
弗莱克微笑了一下。
弗莱克:她什么也得不到了。
卡里英:那么,安娜,你月底走吗?
安娜:是的。
弗莱克起来,准备动身,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约厅: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弗莱克:乘雪还没把路封上,我们赶紧走吧。
弗莱克戴好手套,走近安娜。
弗莱克:再见,安娜,谢谢。
约厅走到安娜面前。
约厅:谢谢。
卡里英戴着面纱跟安娜告别。
卡里英: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玛丽亚走到安娜面前。她跟约厅嘀咕了几句,约厅从包里拿出一张50克朗的钞票。玛丽亚把钱塞给安娜,轻轻拍了拍安娜的面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约厅:快点。
走廊里,卡里英叫住玛丽亚。
卡里英: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玛丽亚:当然。
卡里英:那天晚上,一切都很困难,但我们彼此是那么亲近,你想过我们说的话吗了?
玛丽亚神态自若。
珥丽亚:当然想过。
卡里英:我们不能有个结果吗?
玛丽亚:亲爱的卡里英,为什么不能?
卡里英感到不安。
卡里英:我说不好,黑一夜一切是那么困难。
玛丽亚:我觉得我们彼此已经亲近多了。
卡里英突然把脸沉下。
卡里英:你在想什么?
玛丽亚:想我们说的话。
卡里英:不对。
玛丽亚:我想,我丈夫在等我,他最讨厌等人。你干吗总要强迫我把想法说出来?你要什么呢?
卡里英:我什么都不要。
两个女人默默地互相凝视。
玛丽亚:要是这样,很抱歉,我得跟你道别了。
玛丽亚正要离开,卡里英一把拉住她。
卡里英:你抚摸过我,你不记得了?
玛丽亚:我不记得了,也不想得到你的回报。亲爱的卡里英,多保重,问候孩子们。主显节再见。
她想吻一下卡里英,但卡里英把脸扭开了。
玛丽亚:多遗憾!
玛丽亚走了,留下卡里英呆呆地愣在那儿。
三十八
整栋房子里,唯有安娜只身孤影。她点上蜡烛,在烛光下,翻开安格尼丝的红色日记本,读了起来。
安娜:九月三十号,星期三,天很冷,秋天来了,但天气很好,我妹妹卡里英和玛丽亚来看我了……
三十九
安娜随着安格尼丝的日记,回忆起那一天。
安格尼丝身穿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白色洋伞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安格尼丝:能聚到一起真好啊!
她们三个人在充满秋色的花园里散步。
安格尼丝:象以前一样,我们在一起散步。这是件大事,尤其对我这样长期呆在房子里的人来说。
姐妹三人踏着金黄色的落叶朝秋千跑过去,安娜跟在后面。
安格尼丝:突然,我们笑着朝秋千跑去,我们象三个小姐妹一样坐在一起,安娜轻轻地推着我们。
她们坐在秋千里,安娜轻轻地荡着秋千。
安格尼丝:痛苦全都消失了。在世上,我最爱的人都在我身边。我听着她们轻声交谈,我感到了她们的身体,她们的手和热。我真想让时间停滞。
安格尼丝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宁静之色。
安格尼丝:我想,这就是幸福,我不再有更多的奢望了。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尝到了一种美满的幸福。我感谢我的生命。它赋予我许多!许多!
(全剧终)
5 ) 她比我们都坚定
这部电影看了已经有段时间了,里面的剧情,也未必都能记得很清楚了。按理说,如果要来写这个感想的话,应该给找来再看一遍。不过,再看一遍这样的电影,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一些东西看过了就算了,何苦再拿出来再折磨自己呢。这是苍白和鲜红组成的梦魇,再加上Agnes那令人窒息的喘气声,伯格曼总是能有刺激你的内心,让你不得安宁。
为了回忆一下剧情,我去豆瓣找找影评,发现伯格曼的这部彩色片人气还真是高,影评一抓一大把,扫了一下,很多写的很好的。不过,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我要说的,也只是我自己的伯格曼。一部打动人心的电影,总是能让观众看得到自己的。
故事情节很简单,主要人物是四个女人,三姐妹,Agnes,Karin,Maria,还有女仆Anna,Agnes得了重病,快要死了,几个姐妹们都来看他,温情脉脉的姐妹情谊之下,又暗藏着冷酷和绝望。也许只有女仆Anna是最简单的,让我们感觉到一丝温暖,只有她才是真正最简单的爱着Agnes的。里面最著名的镜头就是Anna赤裸着上身怀抱着Agnes,这是这部以暖色调为主的电影里面,唯一能真正让人感到温暖的。
关于里面的感情,很多时候让人琢磨不透,又让人着迷。有点让人想到晚期的贝多芬,刚用明朗的弦乐抚摸着你的内心,却又转眼之间又用刺耳的和弦让你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傻。姐妹们之间有没有真正的感情?我也不知道,也不敢说,Karin始终在保护着自己,似乎永远都看不透她究竟有多少真正的感情?而且感情奔放的时候有着莎士比亚式的激情,而又转眼换成马基雅维利式的冷酷。还有Maria,Maria看起来稍微有点生气,但是内心里,也很难说她有多少真正的怜悯。Karin在痛苦之中,用碎玻璃插入自己的阴道,让人感到令人心悸的无声的痛苦。可是Maria呢?只有她在被痛骂的时候的面部表情,才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再回忆一下影片中牧师所说的,她比我们都坚定。荒诞和冷酷之中,爱与被爱者,总是太让人伤心。Karin的封闭和孤傲,还有Maria的自私和冷漠,这些都是外在的,但是究竟在内心里,Agnes又有多少坚定呢,她不也是一直在寻求着姐妹们的爱么?再坚定的人也总得在这样的冰冷里寻找安慰吧。
最终的结尾非常耐人寻味,Agnes的日记之中,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记载,在那洒满阳光的亭台之下,姐妹们和睦地游玩着,那时的Agnes的健康还很好,阳光下的,让人想到莫奈笔下撑着阳伞的女人。如果这个镜头放在开头,这会让人感到如此幸福和美丽,然而在这所有的冷酷的故事之后,再来温习这样的一个镜头,总让人感觉到有点无力。Agnes真的那么坚定么?还是伯格曼自己写出来的寓言?伯格曼不停地摇摆,不停地询问,不停地回答自己,可最后也让人太过无语。
6 ) 好电影推荐
终于看到传说中的这部电影了。
这部片子非常奇特,先从静静地凝望开始,就像伯格曼自己眼中所见的,对每一样东西都专注地看上一会儿,背景很简单,每一样东西仿佛都是艺术品一般独立地摆放着,每一个特写之中没有别的杂物。
然后故事开始慢慢地发展,每一个细节都真切细致地表达出来,就像 个小孩在观察着大人的表情一样。
再后来,伯格曼就开始讨论一些古怪的话题,镜头转入人心的深处了,从表面一下子滑进去。
我真是喜欢极了这种内向人的世界。
导演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自从他的表面华丽精致的精头多了些后,他忽然开始讲故事,情节匪思所夷。不过他讲的节奏也是不慌不忙的,每次一个片段,之间没什么过渡。而观众的心却在不断受着传统的冲击、冲击,同时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感动。
美学登峰造极,内容令人崩溃
那个时代的女人,根本不是人,无论她们看起来多么美丽,优雅,富有,本质上仍然是豢养在华丽动物园中的兽类,无法独立,无处可逃。但内心的渴望是关不住的,捂住嘴巴,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捂住眼睛,就会从紧紧握住的双拳中挣扎出来,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一团烈火,烧伤每一个遇到的人,也烧死烧尽了自己。伯格曼一定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他听见了她们的呼喊和细语,他想替她们说,没有一个生命应该这样活着。
观影感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呼喊与细语,概莫如此。
每次重看感受到的恐惧都在加深。伯格曼分而析之的冷静几近残忍,但终成“完美”的回溯才更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当意识到唯一无私的女仆安娜亦不过是与三姐妹无异的残片而已时。当然,谁又能说这不是他对人性的宽容。Cries turned into whispers and whispers into cries. Nobody hears, but we get by.
把心慢慢撕开的声音么?
伯格曼的片子就是这样,有特别特别好的,也有特别特别装逼的,这部就是装逼典范,反正我是品不出这电影有啥营养。CC#101
(长文→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9116447/)扮演三姐妹的女人,伴随了伯格曼戏里戏外多少年!在这个冷得瘆人的空间里,大片大片的红反像血盆大口,或者血,追捕,又淹没了每个尚未窒息的喉咙。再浓艳,都是腥冷,姐妹间那种和美假象,一旦崩塌,彼此都迫不及待撕下面具张牙舞爪。一个阶级的冷,又更显另一阶级的亲善,且安娜的宗教意味甚浓。
1.呼喊是恐惧还是虚伪的揭露,细语是亲昵亦是隐藏的伪善;2.呼喊是真心真性情的流露,细语是刻意是温馨的表达;3.隔阂太深太长久,即便红色的血停止流动亦是无法消除;4.温馨时刻的画面出现在死人的日记里,甚是庸人句读之...
一部描述冷漠的电影却流露出对温情的渴望,这是它成为悲剧的原因。如针尖般纤细的焦虑在封闭的红色容器内密密繁殖,隔绝彼此,死亡也不能令其动摇
1.一部倾泻着痛苦、绝望、疏离、圣洁等极端情感并拥有毁灭性力量的电影。2.触目的红:转场,墙纸,窗帘,地毯,白衣女性的四重奏。3.最擅长拍脸的伯格曼:以特写长镜袒露角色的灵魂,同质于[假面]。4.安娜裸身怀抱还魂的阿格尼斯,致敬圣母怜子像。5.晨雾庄园与短暂美好的结尾,钟表滴滴同[野草莓]。(9.5/10)
一部让人不敢标记的电影。真的可以看懂吗?多么私人化的东西。基本可以当恐怖片看。猩红之外就是一片雪白和漆黑。情节空洞到了基本不让人留下任何印象的地步,但特写里人脸上种种无法辨识的复杂情绪足以让人永世不忘。死人复活、表达无能和虚情假意,或生或死都是阴冷和抛弃。伯格曼…
三姐妹,室内剧,红色的意义。伯格曼式特写下的细节:痛苦,撕心裂肺,隔阂与祈祷,回忆。终极问题的回答。可惜年华逝水,旧日时光不可重来。
九十九分以痛苦否定希望,最后一分钟以希望否定痛苦。
#重看#“我想留住这一刻,我想,不论会发生什么,这就是幸福,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了”与《秋日奏鸣曲》在色彩和人物上都有类似之处;每个场景结束以半隐的特写淡出,“幕间”感;绝望的呼喊听来不寒而栗,这种刻骨的冷漠吞噬亲情和拥抱,让每个人都面目可憎,人人都在孤岛上或呼喊或细语。
伯格曼近乎自然主义地描写了晚期癌症病人在衰弱和剧痛中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结,为此他必须用唯美的画面和鲜艳的色彩来加以调和,才不至于让人彻底堕入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绝望。
1.几种阐释路径:宗教寓言、女权主义、疾病隐喻、精神分析。2.红色的封闭空间——三姐妹诞自同一子宫。3.四具女体构成两组对立:缺乏母爱的消瘦/宛若圣母的丰腴、袒胸色诱的纵欲/自残下体的禁欲。
人与人之间不可能纯粹通过内在情感而维系亲密关系,有血缘、契约、财产、性交,才有爱。
红色转场,暖如子宫。特写的面孔
天空是油彩般模糊的蓝,呐喊彷徨是疼痛蔓延的红,冷漠恐惧是包裹身体的黑,承受一切的爱是大提琴谱写的白。我们该如何面对丧失和死亡,遗弃与残忍,欲望裙角下的罪过和谎言?谁看到我们的悲伤,也将拥有我们的爱。感激这生命中最遥远的拥抱,最绝望的孤独,最深刻的完美,
不说那么多,我只想说两点:1). 这片子基本上就是在写我 2).我要重新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