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部电影本来值四颗星,符合我心目中7.5分电影的标准。
电影的形式挺特别的,纪录片和故事片结合,普通人和演员结合,真实与幻象结合,以及,整体的摄影、音乐、剪辑、节奏都处理得不错,虽说少数几个片段显得没头没尾,有些不明所以,但整体来说,可以说是一部成熟的比较流畅的电影作品。
让这部电影严重减分的地方,是创作者在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对主人公真丽丽的价值评判。
好像是最后一个镜头(起码是临近尾声),真假丽丽同框,一个在悲痛,一个在刷手机,之后电影就结束了。
这个结尾,让我心里涌起的情感是:失望和愤怒。
因为这个镜头试图传递的信息是:真丽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多么淡漠,远不如假丽丽(一个外人)对老人情感深厚。
而这样的观点,充分说明了,导演对真丽丽的处境缺乏共情,对三舅身处的大家庭,缺乏深入的思考。
从影院出来,为了缓解心理不适,我试图理解导演的创作不易,就跟朋友说:“一个人,能拍自己家里的人,家里的事,也很需要勇气吧”。
朋友立刻接话道:“他不需要勇气。在这个家里,他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他为他舅舅付出了很多,你没听他妈妈说吗?姥姥和舅舅的医药费什么的,都是他妈妈出的,你说,他妈妈的钱是哪儿来的呢?他作为这个家里的正面人物,没啥不好说,不好拍的。”
或许,这就是电影拍得很好,却毁在立意不高的原因所在?
2
三舅是个凤凰男。
当年,姥姥举全家之力,供出了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贫穷,真的是一种心理创伤)。三舅飞出去之后,肩负起反哺整个家庭的重担。为兄弟姐妹和侄子侄女们做了诸多简直不可能做到的事(八九十年代,在体制内调户口、调工作,绝对超出一个保卫科科长的能力范围),然而,这恰好也是他人生的悲剧,或许也正是他的女儿不爱他的原因。
父亲忙着反哺原生家庭,母亲就是女儿的唯一依靠,那么女儿会选择妈妈,再正常不过。她还未成年,她总要活下去不是吗?
至于三舅的哥哥姐姐们所说的,他还健康时,如何疼爱溺爱他的女儿,在我看来,他们也许只看到了表象。因为,这个父亲有句口头禅是:“庆屁”,看到真女儿,他很高兴,口口声声“庆屁”。于是女儿赶快说:“女儿怎么了,不还是你闺女吗”(大概是这个意思)。
所以很明显,“庆屁”的意思就是:“不过是生了女儿,又不是儿子,庆祝个屁!”。所以,这可能是导致他和妻子离婚的第二个原因——他能如此贬低女儿的价值,意味着他大概率做不到尊重自己的妻子。
3
当导演认为真丽丽“很冷漠”、“很不孝”时,却没有想过,她如何被自己的父亲嫌弃和贬低,以及,三舅生病后追打自己的女儿,让女儿睡觉都不敢脱鞋。
哪怕父亲如此行事是因为生病,那也是很悲哀的事:一是那时女儿还未成年,被父亲追打,会导致身体和心理安全感的损伤——那个原本应该保护她的人,现在变成了会伤害她的人;二是我会忍不住想,这位生病的父亲,会因为生病就打自己的父母,追着打自己的兄弟姐妹吗?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否则他二哥恐怕早就受不了了。我认为,父亲之所以生病后追打自己的女儿,让女儿恐惧得随时要逃命,很可能是因为,他恨这个孩子为何不是男孩——他是城市户口,大学生,他不能生二胎,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
在我看来,被塑造得很冷漠的真丽丽,其实是因为她很少得到父亲的尊重和爱。如果说她有错,恐怕是因为没有人指点她,为了防止别人对她进行道德审判,她应该每年都寄钱回去。
她可以不爱自己的父亲,但不能不尽赡养义务。我们中国人,是有这个孝顺的传统文化的。
4
三舅这个人,真是太苦了。正是因为他的苦,才让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受了苦。
然而,三舅可以不管他的原生家庭吗?不可以。
但或许,他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管,而不是倾尽所有。要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基础上去管,而不是被内疚绑架,为了做个孝顺的孩子,就牺牲自己的人生。
生病后,三舅终于可以歇歇了(生病的时间线也很诡异。他似乎是离婚一年之后,突发重病。这让我猜想:离婚,对他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
三舅的另一个口头禅是:“文武香贵,1245”。这个口头禅里,包含着所有的兄弟姐妹,唯独没有他。那意味着,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自己是不存在的,或者也可以说,他是没有“我”的,他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女儿)。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兄弟姐妹来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因为他真的为自己的兄弟姐妹付出了所有(这可能也是母亲反复叮嘱他,要求他必须要去做的)。
三舅的苦,是贫穷的苦。
他父母当年的选择,也没有错。
生活里,并没有人犯错。
5
朋友说,最后当他看到三舅一个人在雪地里走路,他觉得如果三舅走着走着,忽然泪流满面,因为他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女儿,而他没对这个女儿付出过多少东西,没有好好爱过这个女儿,这个电影,就完美了。
我说,导演或许想不到这一层。他是那个家庭的外甥,是有空了去姥姥家里做客的人。他可能没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去理解姥姥那一家人的苦。还有可能是他太年轻,太富有,太成功,太被家族里的人认可和称道,这让他没有从人的角度来看待身边的亲人。
这可能也是人们写自己的故事比较难的原因,因为容易带着个人主观的想法和情感,去看待自己创作的人物。
6
作为一部电影作品,另一个可以被忽略的小瑕疵是,演员的情绪状态和三舅家人情绪状态的融合度问题。在电影里,除了假丽丽,其他人在情感上都比较日常。这让我在观影过程中,不得不时常跳出电影的情境,去思考和共情演员刘陆。
能看得出来,刘陆是个认真演戏的好演员。然而她那丰沛的情感,其实是属于电影的,与老百姓现实的日常的家庭,有些格格不入。
当然,也许这恰是导演的创作意图?用假丽丽的多情,来反衬真丽丽的无情?
早前看过短片《吉祥》,就觉得很惊讶,惊讶于大鹏能拍出这种在类型上具有开拓精神的短片。这次的《吉祥如意》则是惊艳,从《吉祥》到《吉祥如意》,不止是“大鹏麦娜斯”(Minus)变“大鹏普拉斯”(Plus)的过程,它是加长一小步,类型一大步。大鹏已经开启了他导演生涯的第二个阶段,除了延续短片的独立性和对亲情的思考,结构是其最独特之处。
前半部分的《吉祥》已经是一部极为特殊的类型载体,让专业演员进入素人大家庭(导演本人的东北老家),跟随天意拍摄一场家庭私影像。大鹏最初的构想是以姥姥为主角,拍她是如何过年的。他原本安排女演员刘陆扮演女版的自己,我理解大鹏这么做的理由,因为纪录片需要与受访者建立信任,他与家人太近,又不想拍成完全的纪录片,势必要“破”一下这层关系。
大鹏想要拍一场“天意”,没曾想生活是这样的“戏剧”——姥姥在拍摄初期得了重病,一度陷入昏迷,之后猝然长逝。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摄制组陷入了僵局。他没有中断拍摄,而是在悲痛中更改了拍摄对象,将焦点对准患有脑疾的三舅王吉祥。在这个时刻没有放弃拍摄,需要极大的勇气,说好要拍摄“天意”,就要应对万变。
三舅中年得病,妻子执意离婚,法院把丽丽判给了女方。成年后的丽丽在大城市打拼,和父亲逐渐恢复了关系,但她忙于工作和新成立的家庭,近十年没有回过老家。演员刘陆也就扮演起了“丽丽”,代替缺席的她完成这次回乡之旅。
“丽丽”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既亲切又陌生的外来视角,想到丽丽与亲戚们十年未见,这种外来视角其实很准确。因为纪录的媒介是没有剧本的,它只有一个方向,演员也只能“一条过”,这就要求演员在拍摄中成为她所要成为的人物,揣摩真实丽丽的动机与思量,是浸入式的将自己完全打碎,同时还要起到引导的作用,同时也在引领观众,进入“真实”。真实的戏剧性也在不断消解着演员的心理,这是非常难的。专业演员与大家庭的素人群像正好达成了影片想要的效果。对演员来说,这种方式是吃亏的,因为大鹏的亲戚们不需要表演,他们就是本色呈现,他们是一面镜子,随时检验专业演员够不够真。
我们可以看到三舅的生活日常,虽然大脑失智,其实身体状况不错,生活能自理,喜欢吃包子、遛弯儿,不时哼段小曲儿。其间,会穿插几组他的兄弟姊妹的口述采访,讲出王吉祥的经历,和母亲的关系,一家人的历史,缺席的丽丽的信息也在口述中一点点拼凑出了全貌。
奶奶(刘陆扮演的是王吉祥的女儿丽丽,所以是奶奶)的离世凸现出中国式大家庭的分崩离析,当奶奶不再是宝塔尖时,王吉祥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他的归属成为最大的难题。一切都在“年夜饭”这个传统风味最浓的时刻爆发,二大爷的话句句带刺,“丽丽”在长辈面前抬不起头,只得磕头表示愧疚。这很考验演员刘陆的综合能力,她在“一条过”的纪实条件下,去融入人物,也通过这种方式“终结”这场戏。虽然亲戚们的话越讲越激烈,其实大家只是话赶话,都没恶意。双方也是各有难处,兄弟姊妹有自己的家庭,“丽丽”也有家庭和事业,每个人都很无奈,照顾吉祥成为一种负担。也许奶奶生前,作为母亲,照顾儿子是永久的角色,一奶同胞也会不离不弃。奶奶肯定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吉祥。但是当奶奶不再具备行为能力时,她不得不放手,手足间的照顾也不是长久之计,照看吉祥的重担自然落在“丽丽”身上。这是这一代独生子女,成年之后必然面临的现实困境,逃避不了,倒金字塔式的养老重压来的就是这样突然。尽管也有亲戚表示出极大的理解:“四个照顾一个不难吧。”
独生子女政策实施多年,已经造成了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大家庭的断代,这一代已经鲜有像上一代那样的大家庭。老人的照料问题是这代独生子女的负荷,感性上认为父母养育我们成人,照顾父母到终老,反馈养育之恩是天经地义之事。现实中,照顾之路漫长,在外打拼的独生子女精力有限、无暇顾及。随着父母陆续步入退休年龄,他们的养老问题开始显现。影片也以此展现出多组矛盾对立的意义,既有老一代与中年一代,也是中年一代与年轻一代,还有一奶同胞与独生子女,以及日渐式微的乡村与以城市为转移之间的对立。王吉祥作为夹在年老与年轻中间的一代,背后隐藏的还有东北农村老龄化的现状。大家在家门口合影留念,墙上的标语“实施全面两孩政策,促进人口均衡发展。”一语成谶。
可能这家人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整整齐齐的全家福了,大鹏的妈妈也表示大家庭不会再有凝聚力了,“树倒猢狲散嘛”。她甚至遗憾地表示,若不是因为大鹏拍这个戏,家里都聚不齐这些人。
吉祥是否跟随“丽丽”去城市生活了呢?影片没有明确交代,但我们看到那辆车驶出了村子。还记得片头部分,进村的那辆车是红色,是拍车头,向前走;此时依然是拍车尾,向远行。
若物以稀为贵,那么谁的时间最宝贵呢?当然是长辈。既是我们的长辈,也是我们自己,未来的自己。
电影进行到一半,王吉祥走在雪中的一组画面转变成放映厅里、大银幕上的画面,打破了观众与影像之间的那堵墙。这是短片版《吉祥》2019年北影节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的一场放映,我当时也在现场。现在观看《吉祥如意》这一幕,有如4D式沉浸体验,一种完完全全的穿越。资料馆的Q&A环节,有观众向大鹏导演提问:“你作为一个商业片导演,为什么会考虑拍这样一部短片?”我们看到大鹏懵圈状地沉思良久……,影片由此进入了第二部分《如意》,从摄像机的另一端凝视。
原来,大鹏将《吉祥如意》一分为二,前半部分是《吉祥》,后半部分是《如意》。单纯地认为《如意》是《吉祥》的幕后花絮就错了,第二部分跨越时间,很好地解构了前半部分,解答了观众对《吉祥》中真实与虚构的模棱两可,看大鹏与亲戚的关系、导演与演员的互动、演员与原型的互成镜像。如果说《吉祥》是提问,那么《如意》就是求解,这就是结构发挥作用的地方,它的衔接、对照如此精准。关键是影片的整体结构、类型也变得新颖和有趣,比起剧情片《大人别出声》(Noises Off)的台前幕后、《摄影机不要停》(カメラを止めるな!)的戏里戏外更加巧妙,因为《吉祥》是演员“进入”纪录片,《如意》是所有人“跳脱”出来,而且它的情感真挚,越往后越真挚。
我们能在《如意》中看到《吉祥》中看不到的戏外部分,包括大鹏在监视器前,还有他看到病床上的姥姥(以大鹏视角切入,所以是姥姥)陷入的懵圈状,王吉祥在姥姥抢救时还是哭了出来……更重要的是,当真正的丽丽听说大鹏在老家拍戏时,她突然返家,这是她近十年来首次回家,观众能看到她与父亲王吉祥远比我们想象的亲密——陪着父亲遛弯儿,看小孩滑冰等,与《吉祥》里的几场戏形成互文。
但是当刘陆带着她对角色的投入,提出自己的疑问:“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十年不回家?”,丽丽一时哽咽,也陷入了懵圈状,这是全片的三度懵圈时刻。我想这是由她的原生家庭(同时也是单亲家庭)的血缘性格决定的,她对于兄弟姐妹、叔伯姑舅姨的大家庭缺少了感性的接触,和亲戚一大家子缺少往来。
“年夜饭”那场戏,演员“丽丽”在家人的摩擦中磕头下跪,仿若充当了丽丽的替身,完成了一场受难。显然,大家的情绪已经激化到顶点,摄影机准备关停,刘陆也暂时逃出拍摄区找个地儿缓解情绪。她与丽丽打了个照面,两人并排而坐一句话也没交流。刘陆点了根烟,缓缓地沉思着。与玩着手机的丽丽形成对比。先前我以为丽丽态度冷漠,后来感觉这是她出于本能的对这十年的一种逃避。影片给我的感觉是演员此时的状态,比丽丽还要全情投入,因为她入戏了。这两种状态都是真实的,只是两种选择方式决定的。摄影机将这一刻与墙上的镜子作为中轴线,两个丽丽与镜中的二人互成镜像,形成虚实相映,赋予画面欲言又止的韵味。
《如意》让我产生了思考,思索电影与现实之间是否能真正划清界限。这部分还有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擦拭镜头的主观画面,也体现了大鹏一贯的幽默感,同时时刻提醒着观众,这是纪实,是非虚构。
大鹏导演将他和刘陆首次见组讲戏的镜头剪到了片末,而非片头。当我们看到过程和结果,再去看这个“开始”,成片与大鹏预想的“天意”已经完全不同,它充满了“宿命”感。还有一些碎片化的时刻与大鹏在车中熟睡的镜头剪在一起,如梦似幻。
《吉祥如意》以一段家庭录像收尾,是大鹏2008年春节记录下来的一派过年景象,依然是他用摄影机拍摄亲人:吃着包子的王吉祥、还能走动的姥姥,以及镜中手持DV的大鹏自己。姥姥推开门,展示出她很喜欢的门后的那张门贴——“吉祥如意”。
《吉祥》是一部很像纪录片的剧情片;《如意》是一部很像剧情片的纪录片,它们是完整的一个整体。甚至连北影节的放映,都属于创作的一部分。片中能够探讨、延展的内容非常丰富,值得我们反思与家人的距离是否够近。《吉祥如意》虽然是用类型和结构带来的新的叙事突破,但它还是从情感和人物出发,以步步深入的方式,最终抵达人类情感的深层,带来共情,让观众感受普世亲情的价值所在。
生搬硬套凑成一个长片的长度并不怎么高明,导演虽然姓董但俨然是王家的人,无意识地忽视很多需要深刻讨论的社会困境和观念的落后,通过找个女演员就把一切都怪在10年没回家的表姐身上,同时也“拯救”了他被奶奶突然病故而几乎拖垮的拍摄计划。
我如果是丽丽,我也十年不回去,王家十几个不是你爹胜似你爹的人张口闭口让你感恩,你以寡敌众除了一边刷手机一边微笑有什么选择——摄影机在他们手上,剪辑权也在他们手上,你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吵成一团,你就知道他们希望你磕头谢罪。但王家这哥几个对这个所谓“对老王家贡献最大”的老三的“感恩”不就是逼他多年未见的女儿把他领走,临走前再送她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因为没有这顶不孝的帽子就会显得他们不仁不义。每个人都不愿意搭上自己的人生照顾“老三”,又觉得送去机构丢人现眼或是照顾不好。但其实他们并不在意丽丽把“老三”领走之后,是自己舍弃孩子和家庭去照顾陌生的爸爸还是“丢人现眼”地送进那些“照顾不好”人的机构。但是丽丽的困境谁在乎呢?那个为什么十年不回家的问题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会被老王家剪掉吧。哦,别忘了过去二十年实际上照顾老太太和老三的人不也是那个其实已经离了婚的外姓女人“二嫂”吗。“二嫂”在饭桌那场戏结尾说,“不演了”,也许说者无心,但你我一定要听者有意。
我自己的外婆由于阿尔兹海默症疯疯傻傻了好几年,清醒的时候就恶毒的挖苦谩骂家人,糊涂的时候就把冰柜里的东西拿到橱柜里,把洗脚盆拿到餐桌上,把沙发绑在大门上。外婆觉得保姆都是小偷不同意雇保姆,很多年轻时受过外婆恩惠的穷亲戚来照顾外婆一个月回到家乡甚至找了出苦力的工作也死活不愿意再来了,老家的亲戚分别打电话来劝我妈在自己精神崩溃前把外婆“送走”。与此同时,我爸也觉得送去机构不孝顺让他在同仁面前丢脸,但自己立刻从没法住人的家里搬了出去,在北京的姨妈觉得机构会打老人也死活也不同意送去,但北京总有比她回家看望外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我妈每天一边装修房子一边跋涉在爸爸和外婆的两个家之间操持家务并一个人承受外婆的谩骂。在照顾外婆的具体方法上,我爸爸和姨妈也经常有各种居高临下的意见指出我妈的不孝。
导演可能的确在北京生活得太久,对于苦难的全部认识就是山沟沟里的几排房子,他可能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钱解决不了的苦难。算命的说王家的几个子女都“钱很冲”,他们在饭桌上说掏钱说得仿佛很痛快,其实心里还是很耿耿于怀当年老三离婚时的“净身出户”。东北所有的农村亲戚都认为在城里那个有出息的儿子家里腰缠万贯,城里的天上总会落下钱雨来给媳妇养育未成年的孩子,这万贯家财当然应该归还给老“X”家。所有经历过东北光辉岁月的人都知道部队转业能办城市户口的人当年是怎样的生活方式。年纪轻轻就脑血栓的基层gb并不少见。喝大酒吃大肉,喝多了回家教训对自己生活方式看不惯的城里老婆和城里女儿,教训他们不懂得感恩,然后酒醒了之后再一脸歉意地把下个月的工资和单位发的福利送到老婆的手上,直到有一天不走运喝进了医院。作为一个在东北黄金年代离开了山沟沟闯出一片天的农村青年,由于命运的安排,不幸地在东北衰落的时代又回到了山沟沟,跟他一起被困住的还有曾经梦想跟他一起鸡犬升天的家人。如果说在他生病前,他撕扯于城市和农村的双重身份中,乡下的亲人无法完全理解他,城市里的老婆孩子肯定也无法完全理解他。在生病以后则又受到了这个双层身份对他的排斥,兄弟姐妹认为他是城市里那些人的义务,而城市里的生活又没有一个脑血栓病人的容身之地。导演可能从没意识到在他三舅最意气风发的日子,他的情感应不啻于《银翼杀手2019》结尾发声的赛博格。
就算没有这些钱和身份的问题,那个言语中虚拟的似乎可以解决一切烦恼的“送走”的目的地——照顾失智老人的机构真正就存在吗?在故事发生的吉林省反正是没有的。经过了我妈妈屡次精神崩溃后的抗议爸爸和姨妈最终同意了我们在长春寻找合适的机构照顾我外婆。就算不像本片的导演那样富有,但是长春应该也没有我家负担不起的养老机构,很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愿意接收外婆的机构。照顾失智人士的机构都拒绝接收有老龄病的高龄老人,而照顾老人的机构清一色地拒收失智人士。事实上养老机构最喜欢的客户是那些完全不需要照顾的老人和完全瘫痪不能随意离开自己床位的老人。把外婆送进机构的希望落空了,我不会开车甚至有一只腿有些跛的妈妈仍然在天寒地冻中每天跋涉在姥姥家爸爸家和装修中的新家三点一线,还要对早上去市场买早点送去之后就乘自己专车去公司上班的我爸常怀感恩之心。虽然电影里的老三罹患的是脑血栓后遗症,但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极少有机构愿意接收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和其他失智老人,有的只是让家属花钱买安慰的“特效药”971。我妈每次被命运扼住喉咙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大骂脏话抒发心中的抑郁,让人很难想象十年前她还是导演母校的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
这种困境存在的普遍性和无解性和让无数默默承受这种困境的女性的无力感就被导演轻易的解释为丽丽的不负责任与虚伪。
当然我本身也不应当对导演抱有过高的期望。他回家原本的目的也只是浮皮潦草地跟拍东北山沟沟里的姥姥是怎么准备新年的,无非是为了给对东北有无数浪漫主义想象的外乡人扯一出西洋镜。只是横生变故让他被迫拍了这个好像窥探了底层困境的电影。这种voyeuristic nature就注定了观看者无法跟目击的场景做出有效的对话也不需要深层次的理解。偷窥的乐趣在于不用真正进入被偷窥者的世界,不需要理解他们的人格与志趣不需要把自己坦诚在被偷窥的人面前就能使这些活生生人出演偷窥者想象中的故事。由于这些形象如此之生动而逼真,偷窥的故事也显得如此生动而真诚。
我的很多对本片高度评价的南方朋友无非就是隔岸观火。我说电影拍的不好,他们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心。他们既没有见过辉煌时代的东北也不情愿拜访今天长白山豪华滑雪度假村之外衰落萧瑟的东北。当一个故事被放在东北的背景板前面讲述时,可以给观者很多安全感。他们可以安全地批评故事里的受害者同情故事里的其他受害者,而不用担心这个故事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就像所有富有的人看待他们曾经阔过又穷了的亲戚一样,很多人讥笑香港人住在鸟笼一样的房子里,末了还会说“他们也不容易”啊,但是他们不会在意那些鸟笼里的人的光荣与梦想的,他们在意的是自己优雅地欣赏现实主义艺术作品并同情声援弱者的样子。
我不想从电影艺术的角度去说谈部电影,因为在整个观影过程中(如意部分及其突出)一直有一种情绪把我带离影片,那就是愤怒。 "过度自我暴露"指的是个体在群体中过度展现深度自我,如情绪、观念等。在心理咨询、团体辅导中咨询师需要积极注意来访者"过度自我暴露”并加以制止,防止来访者在自我暴露中进一步受到心理伤害。 但在《吉祥如意》中,我看到了大鹏的家人、三叔、真女儿正在被迫的进行“过度自我暴露”。最可怕的是这种“自我暴露”不是在心理咨询室或几十人的团体辅导中,而是在全国院线。这种“自我暴露”并不是来访者本人在自愿的、有意识的状态下的表达就是无害的,因为这种心理伤害往往是在无意识中产生的,当事人不了解,甚至连咨询师也很难预计这种伤害的威力。 所以作为心理工作者我感到很愤怒。当我看到女儿在电影中用轻松的笑容防御镜头,当女演员问她为什么十年不回来的时候她沉默(显然即使女演员在扮演女儿,也逃不过自己内心的评价,更何况身处同一个家庭的大鹏)。显然女儿并没有和家庭和解,心理上的重担并不轻,此时她正在被动进行的“过度自我暴露”是对其心理的一种伤害。 电影里有真实的地址,真实的家庭场景,真实的面孔。观众对电影里的真实人物会有什么评价?大鹏的家人知道今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可能会看过这部电影内心会有怎样的改变?这场“过度自我暴露”对观众和当事人的影响程度远远大于我们的想象。 所以我给这部突破心理伦理的电影2分(可能导演及其家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希望不会再有人走进影院看《吉祥如意》。
01
前几天,有读者特地点名,可不可以讲一下大鹏的新片《吉祥如意》。
巧了,这也是我岁末最想看的电影,我抓紧最后的排期,直奔影院。
看完我只有一个感觉——
大鹏这次太勇敢了,他把自己作为自然人,不是导演,不是演员,就是一个家庭中最普通个体的自己,撕裂了给所有人看。
农村故事、素人演员、晃动镜头,大鹏所有的作品中故事最土的作品,暴露的大概是他自己闯荡娱乐圈这十年,也不敢面对的伤痛。
也是我们所有人,马上要去面对的,爱与怕。
(《吉祥如意》虽然只有80分钟,却出其不意地在豆瓣拿下8·4的高分成绩,成为2021年国内院线第一口碑佳片。)
02
影片的第一部分是《吉祥》。
对,就是大鹏在金马奖获奖的短片《吉祥》。
电影的开始,像片名一样,热热闹闹。
兄弟姊妹五个人在东北的老家齐聚,想陪重病的老母亲过个团圆年。
大家忙着打扫、贴窗花......甚至还为母亲去请教“高人”如何挡灾,好让老人的病能好起来。
结果,还没等到过年,老母亲就忽然离世了。
春节,是中国家庭最注重的传统节日,但当它与葬礼相遇,个中滋味,复杂到难以言说。
这次回老家的后辈中,丽丽(由演员刘陆扮演)是最特殊的,因为她已经十年没回过老家了。
是的,这个丽丽是扮演的,但除了这个演员外,整部电影,完全是真人真事。
影片中的姥姥,就是大鹏的姥姥,三哥就是大鹏的三舅,大鹏的父母也出现在影片中。
大鹏特意选了一个和丽丽非常相像的女演员,除了戏剧功能之外,也是为了让十年没有见过孙女、没有见过女儿的姥姥和三舅开心一下。
丽丽是三哥王吉祥的女儿,王吉祥没得病之前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托人找关系,把最小的弟弟从边远地区调回来,家里的好东西从不吝啬,精米白面一袋一袋送给兄弟姊妹,把二哥孩子的户口办进城里......
唯一的女儿丽丽,也被他溺爱到不行。
但十年前,王吉祥因为脑膜炎成了痴呆症患者,妻子执意离婚,带着丽丽离开。
王吉祥几乎净身出户,十年里他一直在老家与母亲相依为命。
找不到母亲的时候,他会发疯,到处去找母亲。
母亲忽然离世,没有人顾得上王吉祥的悲伤,因为一个老年痴呆患者,应该由谁来照顾,才是大家的“心病”。
按道理来说,女儿“丽丽”接走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十年没与父亲见过面了,“丽丽”的记忆全停留在小时候父亲发病,追着她打的噩梦中。
两个人见了面之后,根本看不出亲情,“丽丽”觉得父亲陌生,而父亲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丽丽”是谁。
大鹏设计了一场戏,“丽丽”在老家的集市上为父亲买帽子,农村的东西本来就不贵,她还是挑了一个便宜的。
她对父亲的关心,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是一种“你应该给他买”的人之常情。
更何况,“丽丽”也是在外打工的孩子,她除了要养活自己之外,还有自己年幼的孩子要照顾。
所有的鸡零狗碎摆在她面前,她不想把父亲接走,也没能力把父亲接走。
除夕夜,大家摆上了酒,摆上了菜,一家人盘腿而坐,在窗前过年。
窗外是鞭炮、礼花的喜庆,但刚刚办完丧礼的一家人开始了一场“鸿门宴”。
没有人能轻松,因为母亲去世之后,三哥就成了这个家最大的问题。
简单的寒暄祝福之后,大家开始讨论三哥的去留问题。
兄弟姊妹们说来说去,就觉得三哥留在柞树村是最妥当的,毕竟待了这么多年。
但一直照顾他的二哥忽然就激动了。
一个“午睡时经常踹门,天天吵着找妈”的人,他说他受够了,这次一定要把老三送走,就想图个清净。
有人说:“一个人养四个人不行,四个人养一个人怎么就不行了啊,非要让别人看笑话吗?”
但事实证明,真的不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从母亲的丧葬费,到老家的房子是谁的,最后甚至说到外姓人不能插嘴......
气氛凝重到让人窒息,一直以来一团和气的一家人甚至开始飙脏话......
这个时候,“丽丽”忽然跪下:“二大爷求你别说了,我给你磕头了,我对不起你!
但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没完。
于是,就有了电影的下半部《如意》。
03
《如意》中,真丽丽,居然回来了。
她和大鹏坐在镜头后面,笑呵呵地说:“她(刘陆)还真有点像我诶。”
在《如意》中,王吉祥认得女儿,两个人在一起也并没有太多的疏离,甚至还非常亲密。
但这种亲密,很多时候,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印象特别深的两场戏。
在剧组会议上,刘陆一言不发,中途突然表情严肃地离开,另一边的真丽丽则低头刷手机。
年夜饭那场戏中,大家你呛我我呛你,吵成一片时,假“丽丽”,演员刘陆忽然磕了一个头,逃到隔壁房间一边低头抽烟,一边哭。
而此时的真丽丽,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低头刷手机,她自觉跟这个场景保持距离。
到最后,刘陆终于绷不住了,问丽丽: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十年不回家。
丽丽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第二场戏,是《吉祥》中,那场冲突四溅的年夜饭戏份。
在《如意》中,我们看到这场争论的后半段,二嫂因为愤怒离席走人,兄弟姊妹差点打起来,导演大鹏叫“停拍”去劝架,场面乱成一锅粥......
如果说《吉祥》已经道尽了人间冷漠,那么《如意》就是把冷漠又结了一层冰,雪上加霜。
整部电影里,最惦记家人的只有三哥。
(三哥最惦记的人是母亲,一会儿见不到就要去找,母亲的葬礼上,他像是清醒过来,一直流眼泪。他嘴里常常说两句话“文武香贵”“一二四五”。这两句,都在念叨兄弟姊妹,前面是名字,后面是排行。空缺数字是他自己,排行老三。他最喜欢唱的歌:“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筷子洗洗碗。”)
因为他的智商只有几岁,像个小朋友。
是啊,最惦记家人的人往往都是小朋友。
不是因为小朋友天真、善良,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工作压力、不用买学区房、不用照顾孩子、不用养育老人、不用反复对比今天买白菜还是买油麦菜......
一次最传统喜庆的节日、一场最应该庄重、有情义的葬礼却解构了这个家庭,何其讽刺。
04
《吉祥如意》首映的时候,大鹏出现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的展映厅里,影评人奇爱博士站在他旁边,观众提问——
作为一部商业片导演,为什么要拍一部这样的影片。
大鹏沉默了,或者说,怔住了,他无言以对。
它太文艺了。
《吉祥》是大鹏试图拍摄的作品,而《如意》却把大鹏本身也变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后者是对前者的一种解读和解构。
《吉祥如意》这部电影的拍摄初衷很突然。
拍《缝纫机乐队》时,影片中的大吉他雕塑需要半年时间来完成,他利用这个时间带着剧组回老家。
想看看姥姥,顺便拍拍姥姥家的过年日常。
在和影片中的唯一一个演员刘陆(饰丽丽)交流时,他说:“我想看看姥姥过年的时候,怎么起床,怎么忙活年夜饭,怎么为子女的到来而喜悦......”
想为家人,为姥姥留下一段温馨的回忆。
他理解的《吉祥》是拍一种“天意”,因为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吉祥》在台北金马影展上获奖时,大鹏在台上说:这个奖,献给我姥姥,我很想你。
但没想到,丽丽真的回来了;没想到,还没过年,姥姥就忽然去世了。
一整队的剧组跟着大鹏在这个东北的小农村忽然失去方向。
但后来,他反应过来,这正是“天意”,所以,他干脆就接着往下拍,拍三舅的故事,三舅是比姥姥更有故事的人物,于是,就有了《如意》。
本来拍团圆,最后拍到死亡。
本来拍设计,最后拍到了真相。
大鹏说,拍完《吉祥如意》,他理解了一件事:“天意”要告诉他,我永远比你大。
电影里有个细节我特别难忘。
大女儿在母亲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再也没有妈”的哭声直扎人心。
但在除夕夜,她也能笑脸盈盈地为大家送祝福,并坚定地说,柞树村永远是我们快乐的大本营,一定要常回来聚聚。
但送完祝福之后,她在采访中说了真话——“树倒猢狲散,我们肯定不可能再聚起来了。”
我们在家庭里,到底要扮演多少角色,而多少亲情,是我们真的有力量去直视和珍惜的。
姥姥的忽然离世,让大鹏从幕后跑到台前,变成了丧葬队伍的一员。那个时间的大鹏真的特别沧桑,像是老了十岁。
他说了一句话:我们在外打拼,满脑子都是理想和金钱,没想过家里的事情,但一回到这里,你脑子里就只有这里的事情了,走都走不出来。
为什么“过年回家”,是每个中国人心底的爱与怕?
家庭对中国人来说太复杂了,里面有最深的依赖,也有最深的恐惧。
因为,很多时候,我们宁愿选择性忘记。
但家人,偏偏又是人生到最后,也无法忘记的东西。
这是永远无解的话题,就像那句感悟,天意永远比你更大。
写完这部电影,就要开始写贺岁档了,这是鼠年最后一部写的电影。
写它,是为了安抚每个已经在路上的人,告诉你们,你的复杂感受和种种纠结,我都懂。
最后,祝福大家牛年大吉,吉祥如意,过个好年。
大家好,我是杉姐。影评人、编剧、导演、教师小姐姐一枚,公号《杉姐影院》创始人。作品散见《幕味儿》《豆瓣电影》《第十放映室》《电影烂番茄》《武志红》《遇见张小娴》《外滩The bund》《灼见》《大象点映》《独立鱼》《伊姐看电影》《世界华人周刊》等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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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的时候,朋友说:“看了《吉祥如意》,大鹏的姐姐可能会去告他。” 为什么告他?出于强烈的好奇,我们去看了这部电影。 讲真,如果是抱着对《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那样的喜悦期待来看,可能会以为进错了厅; 但这是一部非常独特的电影。 电影分两部分:《吉祥》——短片;《如意》——短片幕后的故事。 讲的是大鹏自己的家事,真实故事,以纪录片形式拍摄。 为什么朋友会觉得大鹏姐姐会去告他呢🤔 0⃣️ 因为《吉祥》里的故事讲的是: 大鹏三舅脑子烧糊涂了,在女儿15岁的时候和孩子妈离婚了之后,孤身一人跟着姥姥在二舅家生活。 舅舅糊涂了,只记得家里兄弟几个,一直念叨着:文武香贵(兄弟们的名字),一二四五(排行,除了他自己)。 他不记得女儿,说起女儿的时候就说“庆屁”。 三舅在家人口中,是一个好人,好兄弟。 为了家族,尽心尽力。脑子没坏的时候,当兄弟没人比他更尽心。 三舅只是一个保卫科科长,却把哥哥家的两个孩子户口都弄到了城市; 弟弟被分配到特别远的地方,他想尽办法把弟弟弄回了城里; 大哥去找他的时候,家里的油米面都让大哥整袋整袋的往家里拉,说哥哥家孩子多。 姥姥去世之后,二舅不愿意再照顾三舅了。 二舅妈每天给三舅做包子,任劳任怨做了20年,但确实影响生活,气不顺。和二舅结婚20年,闹了18年离婚。 其他的兄弟,不想把三舅送去精神病院,但也没人接手; 而舅舅唯一的女儿王庆丽,21年就判给了妈妈共同生活,10年都没回来看过他,更不用说接走生病的三舅。 大鹏把这段真实事件,拍进短片《吉祥》里,到最终也没有给出答案。 1⃣️ 《如意》是《吉祥》的幕后,看到真实拍摄时的情形,比《吉祥》更让人觉得无奈和冷。 《吉祥》里,所有的人都是本人出镜,除了饰演三舅女儿王庆丽的演员刘陆。 原本大鹏不知道王庆丽会回来,所以找了演员。 而回来的王庆丽,还是像个局外人。 她十年没有回来,当刘陆都忍不住问她,为什么10年没回来? 她答不出来。 问为什么不接爸爸回去? 她给出的理由是曾经也和她妈商量过,觉得妈妈照顾会更精细一些。 这分明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此看上去是个十足的借口:妈妈都已经和她爸离婚21年了,怎么可能会照顾他?她作为女儿,为什么没有自己照顾爸爸? 更让人齿冷的是: 在舅舅们真实的讨论应该如何安排三舅的时候, 演女儿的刘陆在里面真实地崩溃了,从屋里钻出来,哭了; 而真正的女儿王庆丽,却坐在另一间屋里,事不关己地玩手机。 这一些,足够让她遭到指责。 这,就是朋友觉得姐姐王庆利会去告大鹏的原因。 2⃣️ 看我看电影的时候,和朋友一样带入了整个故事的逻辑,觉得女儿太过冷血,让人齿冷。 而朋友@心理师肖雪萍 却说:这个故事有一些本真没有被还原,有一些角度被忽略了。 2⃣️ 首先:在前妻心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丈夫?带给她的是什么生活? 三舅的前妻是一个医生,穿白大褂的;而三舅是一个保卫科的科长。 他们本可以有很好的生活,可是她的丈夫却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金钱,奉献给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在那个年代,以他的保卫科科长的能量,想要把兄弟家两个孩子的户口弄到城里,把被分配到边陲的弟弟弄到城里来上班,这需要花费非常多的钱、时间、精力,那么意味着,他花在自己小家庭里的时间和精力会特别少。 如果家里总共就3万块,他给了原生家庭2万8,家里就剩2000,而这2000完全不够生活,妻子该怎么办?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受到严重的剥削和忽略? 而这不是一次两次,这个男人,做了一二三次,只要原生家庭有需要,他还会继续这样做下去。 3⃣️ 其次:在三舅女儿眼里,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 他生病了之后打女儿,女儿在家连拖鞋都不敢穿,只能穿着鞋子以方便随时可以跑。 父亲,是一个让她感到恐惧的人。 (对此我表示了质疑,我说他兄弟曾经说过,他特别宠女儿。 心理师朋友问我:那既然他兄弟和他都没有和一起生活过,怎么能知道她特别宠爱女儿呢? 同样的一件事情,自己的感受和外人的感受很有可能是两样的。) 4⃣️ 另外,他女儿10年没有回过家。 这很反常。 天下可能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是孩子天然都是会爱父母的。 如果她10年不回家,说明这个父亲没有让她觉得自己被爱。 尤其是一个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精力、金钱都花给自己的原生家庭的人。 他可能是一个好儿子、好弟弟;但他不一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是从孝顺这个角度来解读,他的确做到了; 可是从他的小家庭角度来解读呢?他亏欠太多。 5⃣️ 最后:这个男人,自己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他生病之后,智慧退化,只念叨8个字,文武香贵,一二四五。 他只记得兄弟们的名字和兄弟们的排行,却从不提自己。 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忘了自己的人。 他活着,就是为了反哺原生家庭,是一个付出、牺牲到连自己都会忘记的人; 他拿什么去爱自己的小家庭? 6⃣️ 谈及至此,感觉已经不止是在谈电影。 我反问自己:生活中,有多少时刻,仅仅是听了一件事,看到了这个故事真实的一面,就被带入进去,而完全没有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过问题? 一件事,原本就有多个角度。 A面是真实的,不代表B面是虚假的。 如果多问几个为什么,多试图去看看这个人物反常的地方,或许就能看到另一个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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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怼着酒店走廊的墙壁拍,大鹏在房间里嚎啕大哭,这是表演吗,他是难过还是忏悔?大鹏的这个动作就像是整部电影的一个缩影:他把自己藏起来了,又把家人的反应全盘托出来成全他电影的戏剧性。我不认为这种刻意模糊虚实界限的电影值得表彰,电影拍摄过程剥削、消费家人的行为,反而应该引起观众的警惕和思考。
假丽丽崩溃地离开现场时真丽丽只是冷漠地刷着手机,大鹏利用蒙太奇创造了一个孝顺的女儿,真假之间遥映着人间百态。前两周奶奶离世,丧宴和各家分钱的场景和王家也没什么两样。太佩服这种剖开生活的勇气了,一团和气下是暗流涌动的算计,看着那些暗戳戳的对话好像自己都窒息起来。
批评过大鹏之前的烂俗喜剧,这与我在一些瞬间被《吉祥如意》打动,并没有任何冲突。观众或许应该知道,资料馆那场放映被告知要录影拍摄,否则镜头不会那么准确,跟到导演和主演脸上。返乡的《吉祥》,加上了纪录侧记性质的《如意》,令许多观众可以易换位置,去思考电影与现实,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不同人的形影关系。不过,我认为光有《吉祥》《如意》还不够,还要加一部《映后》。当然,拍出了“一个春天(节)”的大鹏,是可以去追求口碑与票房,毕竟,全家人一起演戏,表现都还不错。抛出中国式家庭问题之后,原型不想接,主演不想接,导演也不想接,观众得接。但观众是否一定要接呢?至少走出电影院之际,我并不带着电影回去。
以我肥头大耳、惨不忍睹的亮相,完成了“吉祥”与“如意”的魔幻转场,这事儿本身就很魔幻。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筷子洗洗碗。
听到生理盐水和呼吸氧包,失去记忆的儿子哭了。看到燃烧纸牛和匍匐孝布,宛若孩童的父亲笑了。年夜饭系上家庭死结,电视机少了温度显影。导航说,请在适当位置掉头,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已拥有另外世界的子女,陷在文武香贵里的吉祥,随齑粉步入轮回的姥姥,原来生活无法掉头,才在门后贴上吉祥如意。
《吉祥》很好。可是当导演大鹏出镜,这个东北普通家庭的赡养问题就彻底变成了十亿票房导演家庭的赡养问题,前半部分的情感完全被消解,甚至困难已经不再成立。《如意》那些凌乱的镜头编排掩盖了《吉祥》的核心冲突和结构上的结尾,表姐无法回答的问题直接抛给了观众,但观众只能给予更多的情感投射。我更愿意称之为素材不足时的机智而绝不是新叙事形式的突破。
文武香贵,一二四五,就是没他自己。
刘陆问王庆丽你怎么能十年不回来的场面在我心里必定载入世界电影史。它完成了一个我一直以来大为期待的事——人与平行时空的自己对话,来看看其他的自己会如何选择、如何取舍,只不过我没料到这一幕果然成真时会如此残忍。人物在这部电影里释放的情感,借助戏剧化的呈现,达到了难以超越的“比真更真”,回想自己拍纪录片的历程,实在是叹为观止。
如果说大鹏仅仅在叙事结构、拍摄手法上打破国产片的格局,什么第四面墙、层层嵌套、戏中戏中戏之类的,都这不算什么。最主要的,他通过想拍一部关于姥姥的影像,无心插柳完成了一部中国家庭浮世绘全貌,这才是电影如虎添翼的地方。“树倒猢狲散,老人没了,一家人就很难再聚齐了”家人的牵绊、负担和义务,沦为现代人的亲情之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十年不回来啊”在城市打拼和回到乡里判若两人的我们,又何尝不被刺痛?老人越老越孩子,那句“三哥哭了、三哥哭了”把我的全部防线彻底击溃。大鹏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柔弱与残忍,刨根刨底地,为我们呈现了他最私人的影像(镜头下都是他最亲的家人)。坐在电影资料馆看这部,当画面逐渐拉伸到资料馆的画面,梦一般从电影穿到现实,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叹为观止!
之前在金马看过短片版的《吉祥》就很喜欢,如今看了完整版的《吉祥如意》,也看出大鹏对他创作可能的更多尝试,资料馆那部分还是很有意思的。归类的话,这应该叫融入剧情片段的记录片吧。重看还是觉得一家人在饭桌上吵架那场戏厉害,太真实,太熟悉,所以还是生活本身最戏剧性啊。
拍的就是我家的那些破事,一样一样的。年夜饭那场戏,二嫂说了句“拍你妈的”愤然离桌,这就是我的观后感,这些破事有啥好拍的。
刘陆是假丽丽,但有的时候她比真的丽丽还真。尤其是二大爷有点太咄咄逼人了,以至于她当场给他下跪磕头。看到这一幕,你能说她是假的丽丽吗?这个时候,她就是真丽丽,而且比真丽丽还真。因为此时真丽丽反而不怎么关心这件事,而是在玩手机。刘陆磕完头后走出了片场,来到了隔壁的房间。此时刘陆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正是丽丽,而刘陆当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于是真丽丽和假丽丽就这样同框了。假丽丽此时是五味杂陈,而真丽丽反而成了局外人,好像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样。两个丽丽同框的镜头解读空间太大了。首先是演员入戏太深了,甚至变得比原型人物还更真实。其次是演员和原型人物面对四姊妹为父亲吵架的反应截然不同,这不禁让你想问,到底什么才是真实?更妙的是,这场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完全没有事先的编排,没有任何设计。
最后的VCR里,王吉祥口齿清楚地说出了“文武香贵”、奶奶精神矍铄地穿着红毛衣,在镜子里看到端着dv机的大鹏,戳中了。奶奶拉来门,说“这个好”,指着门后的“吉祥如意”。
我分不清楚,刘陆的崩溃、痛哭是我们基于表演理解的“真”,在真实的家人眼里是否是“假”?; 王庆丽的“漠然”和“虚伪”是否才透露透露了家庭的本质,不得不拧在一起相互拖累的自我与家庭的现实距离。
《吉祥》是很像剧情片的纪录片,《如意》是很像纪录片的剧情片,它们是完整的一体。甚至连北影节的放映都参与其中。第二部分跨越时间,很好地解构了前半部分,解答了观众对《吉祥》中真实与虚假的模棱两可,这就是结构发挥作用的地方。虽然是用类型、结构带来新的叙事突破,但它还是从人物、情感出发,步步深入,最终抵达人类情感深层,带来共情,感受普世亲情的价值所在。
东北本身就是一种叙事语气。不知道这对于东北人而言是上天的眷顾还是惩罚。大鹏说想拍天意,这确实是天意,只不过天意突然拐了个弯变成了这个样子。08年大鹏还是个小伙子,随便拿DV拍着玩,十几年后一切都变了,时间最沉默也最苍茫。人间本身超越一切虚构,更何况是中国的人间。《四个春天》也好,《吉祥如意》也好,打动人就因为拍摄人间变数和处于变数中不知所措的人,以及不知所措之后还得在一声叹息里收拾收拾继续生活的劲头儿。唯一的外来者演员问十年没回家的女儿,为什么十年没回来。那段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生活的选择是不可总结成一二三四的,都是偶然和碎片连缀成线然后就度过了十年,外部永远无法明白处于一种生活内部的人为何做出那种抉择,所以外部的人易于下道德判断,而内部的人通常只是沉默和苦笑。大鹏好在不做判断,只轻声叹息。
一半吉祥,确认他还活着;一半如意,接受他已死去。智商退回四五岁儿童的老人,要如何捕捉他的内心感受?将他完全放逐。前半段以摄影机在场—不在场—在场的闭环,将对三舅生命的解释权如接力棒一样传递下去,而其本人似乎已不再参与自己的人生,无论是那些漂亮的言辞,或不堪的攻讦。假意温馨的合影是对无疾而终的争吵最好的回应。空镜扫过冷寂的村庄,不是三舅望见了雪,而是这场雪证明了他依然活着。后半段迅速抽离,开启旁观,如站在玻璃罩子之外重新解构这个故事。他在罩子里的活着,恰好映照了罩子外的我们对他死去的默认,从我们的繁华世界将他顺理成章地彻底抹去。大鹏用一双冷眼观察,当他装不下去的时候,便是这部电影甚至这个世界最真实也最残酷的瞬间。
想不到大鹏拍出《吉祥》,更想不到《吉祥》之后,大鹏拿出《吉祥如意》。将短片发展成长片是青年导演的惯用方式,大鹏的不同在于《吉祥如意》直接套用《吉祥》。作为一种艺术手段,将成片与拍摄并列,相当于设局和解谜,至于哪里真实、哪里虚假?你自己去辨别吧。